王瘸子此时正颤颤巍巍地握着小店里的电话。
牠的小拇指上没有指甲,这是曾经在钢铁厂被机器削掉的部分,自此之后再也没长出来。
而如今,牠知道自己快要完蛋了,会有比长不出的指甲更恐怖的事情要降临了。
牠躲着便利店门外坐着的老板,在她诧异的目光里,拿着听筒掩着发声处,声音比蝴蝶振翅还要微小:“先生您好,好久没有联系您了。”
对面一听见牠的声音,就降下了音调,王瘸子好像能听见在牠身旁有另外一个男人压抑着的低沉的呼吸声:“我不是说过那件事之后,不要再联络我了吗?”
王瘸子听见那边传来什么东西拍打到墙上的声音,而且还一直没有停歇,在听筒里好像总能传来先生隐忍着的呼吸声,这让王瘸子尴尬不已,牠也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是的,是的,您先别挂电话,自然是因为亢小姐的事情。”
听见“亢小姐”这三个字,对面沉默了许久。
“我知道了。”牠那边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下来,只剩下衣料摩擦的声音,“我不希望再看见她,你知道怎么做。”
“还有,”牠的声音难以掩盖作为先生的愱蠹,王瘸子都被这样装作温和却又深藏着蠹意的话给吓了一跳:“谁允许你叫她亢小姐了?她配吗?不过是个没妈没爸的……村野农妇,她配吗!?”
王瘸子被吓得一哆嗦,牠在电话那头被这一声怒吼给吓得耳朵偏离了听筒,险些抓不住,牠赶紧附和着:“您说得是,不过是个农村长大的土“媳妇”,怎么配得上小姐这个称呼呢!”
那边听见“媳妇”这个词语,片刻后,愠怒的情绪才缓和下来,牠好整以暇地笑起来:“放手去做,就像六年前那样,做好了保准有你的好处,只是记得……这回要送远一点,不要让任何人找到。”
王瘸子讨好着陪笑:“好好好,保准完成先生的命令,我能把这女的送进去一回,就能送个第二回,您就放一万个心吧!”
“要赶紧,最好就在今天解决,今天之后肯定会有人来接她,到时候你就没有用处了。”
王瘸子听见那句“没有用处”,牙齿都好像打了颤,牠哪怕急得快哭了,也只能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是的先生,那么我就先去忙了。”
对面没再回应,直接就挂了电话,牠听着听筒里的忙音,这才松了口气,直想跳脚骂牠——但很可惜,牠瘸了条腿,只能跛着脚扯着地面走路。
小店老板磕着瓜子,从牠手里收了三块钱的票子,有点奇了,也用普通话嚷嚷了一句:“最近这里头这么多爱说普通话的?都是外地人?”
王瘸子一听,赶紧用方言话打听:“阿婆,你这里还有说外地话的呀?”
阿婆一听到对方说的是方言,就愿意多跟牠聊一点:“那可不,昨天呢有个猎人,三个人,说那是她妈妈,我看她妈妈在这里打电话,就用普通话讲的。”
王瘸子心里那叫一个惊讶啊,牠赶紧跟老板多套了几句话,得知亢金龙就住在附近不远处的滨江旅馆里,就是今天李大烟被人家轰出来的那个!
王瘸子得来全不费工夫,心里别提有多乐呵了!
牠赶紧握着消息回了某处没人住的荒废小草屋里,刚进去就开始骂起来。
“牠爷爷的!这死掉子!就是个嗲夫!刚刚电话里头还有男的声音,这可给我恶心的,都是些什么玩意!还先生,牠就先生先死吧!农村人怎么牠了,这死贱货!”
张嫂一听,更觉得奇了,她的手心被扎了一个大洞,现如今全用绷带绑起来了,两边的手臂上也有好几道不深不浅的刀痕。
她布满纹路的脸上沾满了血迹,刚刚打斗的过程中甚至不小心伤到了右眼,现如今完全睁不开了,只能用蒙尘的左眼,上下来回打探着王瘸子。
“呵,你什么时候这么在乎乡下人的身份了?”她有些漫不经心:“乡下不就是该死吗,穷山里就是活该被慊弃,没有钱,你就甭说那些没有用的,谁不想上城里过好日子,你要不想,那你干这随时会被人打死的、被人咒死的腌臜事干嘛?不就是图几个钱!”
“至于你雇主干什么你管牠呢?拿到钱就行!”
张嫂绑满绷带的样子很像个从墓穴里挖出来的陈年老尸,王瘸子一拐一拐地拖着地面坐在用干草铺好的地板上,拔凉拔凉的,牠又哆嗦了一下,都不知道张嫂怎么坐得住的,牠两股战战,“你说得对,干咱们这行的,就是在刀尖上过活!哪天被人打死,扔在臭草沟里都不知道。”
“现如今面包车没了,咱车上那么多药也没了,李大烟和刘矮子也没了,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有命留着就算不错!先静养一些日子,到时候再东山再起呗!以后挑货可得小心着点了,有钱的别碰,咱就捡那些穿着普普通通的,带着个眼镜的,说话温温柔柔的女的,最好是学生来卖,价格又高,又没什么风险,上了车还会求你放了她,说什么不会报警,城里人真好笑!”
王瘸子和张嫂说着说着,回想起来那些卖过的女性,那些经历不断缠绕着蜘蛛网,将牠们缠成蛹,却成了牠们往日的勋章,牠们都笑了起来。
不过笑了一会儿,王瘸子就笑不起来了:“那那个叫亢金龙的咋办?”
张嫂对亢金龙的印象其实并不深,她当时也没有接手亢金龙的事儿,这事主要还是王瘸子负责的,她只知道王瘸子有个雇主让牠办这事:“甭管,你没看我脸上手上被划拉成啥样了啊?那女的下手可真够狠的,我要不是有点本事,早给她弄死了!你可别没事找事送死去了。”
王瘸子听完那脸色可是瞬间不好了:“张嫂你这意思是你不管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