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两个人就是这样天天吵架的,过一会儿又会和好。
或许是姚婋看见倪全光能去读书心里不畅快,跟她聊天时发了脾气,伤害了对方的自尊吧,但反正姚婋就是烦她。
而且什么叫别泯然众人,去结殙了笑自己一辈子?就开始预设自己过得不好了,这个倪全光!就是比自己有个好母父而已,就这么张狂!
算了,算了,别生气,反正以后肯定见不到这个傻子了,她现在就在海城,她可是还在轸水的县中呢。
一想到这里,姚婋心情好多了,她颇为得意,有种总算踩了倪全光一脚的感觉。
说到这里,每次能让她破防的也只有倪全光,因为倪全光总是会抢她的笔记本和文具,哦,不是字面意义上的抢。
而是得第一名的就有奖励文具,她很需要这些文具。
但是有时候倪全光考得比她高,她只差一分时,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文具与自己失之交臂。
哪怕第二天倪全光把文具放在她桌肚里,她也看都不看就扔回隔壁,本来她是一个拼了命也要抓住机会的人,可是这个机会她就是不想要,这个脸就是莫名挂不住。
没办法,面对倪全光她真的没办法平静,就是一肚子火气,从小到大,这十六年来她最烦的就是她,就连姚家人都没让她这么抓狂。
最烦的是姚建任和姚光祖,每次都喜欢拿倪全光跟她比较,让她不胜厌烦,甚至真的想把说这些话的小男人全部打一顿。
地铁忽然出洞了,运行到了地面之上,旁边的月台像极了火车站,对面是女夷小区,该站口专门为服务此处的居民而建造。
“我们马上就要下车了。”
话音刚落,地铁提示音就响起来了,她们在女夷站台下了车。
女高的大门很狭隘,姚婋对它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很平凡的一块深红底色牌匾,上面用楷体写着:海城女子中学。
入校时,妫寻觅带她做了登记,她们被放行了。
刚进入校园,姚婋就看见有两个学生在草坪上打滚,边滚边笑,滚累了就往地上躺成“大”字形,看着蔚蓝的天空,深绿色的树叶,闭上眼睛就这么睡着了。
正好是下课时间,不少学生飞速跑着去了食堂,还有一部分踱步走出校门。
没有人注意到在草坪上睡觉的学生,哪怕她们就在自己的脚边,也只是见怪不怪地扫了一眼,不再注意,也并没有进行大惊小怪的讨论或是窃窃私语。
其中不乏有成群结队的,却也有独自一人的,数量均等。
“初三应该是放学了,高三还在上课,其它的年级还在放暑假。”
姚婋大惊:“啊?在村里从没听说过暑假也要上学的。”
“你们每天上学都要翻山越岭,读书对于你们而言太奢侈了,大部分老师如果有空就只会给成绩好的开开小灶,毕竟能考上县高中的也就那么几个,五根手指都数得过来,你如果当时去上县高中了,到了高三肯定也是会加课的。”
姚婋她们随便逛了逛,因为正好是下课时间,高三的教室里沸腾如水,她还未进门槛,就能听见口齿清晰的辩论声。
站在门口才发现,原来是学生们正在天南海北地进行争论,有的面红耳赤,有的自信飞扬,有的淡定冷静,主要内容不乏于围绕着当下的社会问题、热点新闻、国际形势展开讨论。
话题跳跃极快,不一会就从政治吵到了生物,姚婋大开眼界。
她恍然之间想到了自己那一直死气沉沉的初三四班,不论是上课还是下课,大家都跟死了一样趴在座位上埋头睡觉。
男性永远比女性多,尤其体育课排队成一行又一行时,女性站在后面总是缺了好多个位置,十分明显。
大家连举个手说话都小心翼翼,因为一不小心就会被打成“爱出风头”“巴结老师”“好学生”的标签。
但是妫寻觅却对此很是熟悉,中途甚至还插了几句嘴。
大家吵到兴头上也没问妫寻觅是谁,姚婋在这种氛围里也忍不住鼓起勇气多说了几句,居然被大家一致赞成。
她头一回被这么多人赞成,一时间有点尴尬,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自己好像配不上这么多称赞。
但是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心态上的问题。
这里的学生好像很擅长赞扬和鼓励别人。
对于她们而言这只是随口一句的欣赏之语,并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
每个人都有可能被赞同,只是因为观点相似、立场相同或是有可取、独到之处。
等到妫寻觅与讲台上的老师打招呼时,大家才管妫寻觅叫学姐,甚至还自顾自地管姚婋叫学妹。
姚婋脸哗一下就红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脸红,或许是她们的笑容确实自信,又或许是她们的语言足够热情。
上课时间很快就到了,姚婋只能依依不舍地与其告别,直到这时,她才看见讲台黑板旁边的投影,这里早就已经是多媒体教学了,相信重高也是一样。
但是这样的投影并没有给姚婋带来什么惊喜,因为刚刚与人争论时的畅快当真是让她如同闷了一口酒,整个人脑子都是晕乎乎的,手都有点发麻,脸颊兴奋得都有些发红。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情绪了,就连迈入亢金龙家的大别墅时,也完全没有这种感觉,逃离大山也没有这种感觉,得知自己能去重高读书也没有。
……姚婋感觉自己要被打脸了,人总能被自己的回旋镖打到说不出话。
畅快,当真是畅快。
她本来就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尤其是在人多的地方。
可是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刚刚在那样人多的环境下,她居然发言了,还说了那么多浅显的见解。
大家也没有露出鄙夷的神色,只是点头,只是接纳,甚至听到不赞同的地方也只是大胆指出,然后说出自己的想法,却没有人会因为被驳斥而感到面薄。
她一直压抑的情绪就仿佛有了出口,居然稀里糊涂地跟别人谈了一大串,这种感觉真是奇怪。
她甚至都不想去重高了,出校门时,看见那小小的牌匾也觉得颇有灵气,如同无数个踏入女高的学生在与她点头。
去重高后,她看见大门是宽敞的,高大的石墙门上每一个字都是精心雕刻过的,是立体字,每一个都分开来了,而不像女高一样挤在小牌匾里面,就这样挂在最显眼的、最明亮的顶端。
姚婋却不为所动,她有点想上厕所。
进入学校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没有人做多余的动作,走路时有些人是缩着的,总是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几乎没有人落单。
有些人与男性站在一起时的畏缩感更是明显,总是时不时低着头,将碎发拨至脑后,走路的步子也很小,眼睛里写满了茫然,虽然从平常眼光来看应当视为正常,但是刚从女高下来让姚婋无法忽视这种诡异。
男同学与之相反,好像总在哈哈大笑,身子舒展,神态轻松,若这归为安静的性格,那么看向不沉默的,却也觉得怪异,肢体语言里好像写满了无意识的讨好,时不时跟着男同学骂几句与自己有关的脏话。
这不应该是姚婋注意到的,因为她一直都在过这样的日子。
姚婋难以评价,这好像与自己的初中没什么区别。
她匆匆去上了个厕所,厕所隔间里没有卫生纸,门上用水笔歪歪扭扭写着一些抱怨,诸如为什么别的年级会考,她们不放假等等骂学校、骂老师、骂同学的言论,有一些还被人用笔涂掉了,总之充斥着她不想听见的脏话。
她又回想起女高,刚刚进入厕所不仅仅有卫生纸,甚至还有卫生巾,这让她很惊讶。
因为卫生巾相当奢侈,村里有很多女性用不起,还在用月经带,可是在这里却是免费提供。
一时间顿觉世界之层次,让她说不出话,仿佛又看见了同学们和村里的小妹妹们的、无数双灰色的、沉默的眼睛。
总之从重高绕了一圈下来,果然跟自己学校差别不大。
一下课大家不要说辩论了,几乎都趴在课桌上睡觉。
鲜少有打打闹闹的,也基本上都是男同学在走廊上呼呼啦啦跟猴子一样叫唤,要么就是两个男同学叠叠坐,时不时猥琐地笑,让姚婋很不舒服。
这一场参观下来,姚婋光荣打脸:“决定了,就去女高。”
她真该感谢妫老师带她来一趟女高,不来她都不知道以前过的根本不是人该有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