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人问她,多年大仇终于得报,爽吗?她肯定会回答爽的。
……按理来说该是爽的。
可是然后呢?
报完仇了,爽了,解脱了,然后呢?
厉无渡一瞬间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她在魔域中孑孓独行多年,吃尽苦头,受尽折磨,只为有朝一日能强到足以手刃仇人,为此,她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不曾停下一时半刻,做梦都在想着这一天。
可真等到了这一天时,她却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高兴。
喜悦只是短暂的,在一开始闪现的激动褪去后,厉无渡只觉得疲惫。
是的,就是疲惫。
她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亲朋好友,当唯一牵绊她的仇恨也消失时,“厉无渡”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她怔怔望着阵中残留的血迹,神情归于一片麻木的平静。
然后就被百里忍冬从背后一剑捅了个透心凉。
回想到此处时,厉无渡莫名有一点想笑。
这人见她第一面就是拿剑捅她,前世见她的最后一面还是拿剑捅她,某种意义上还真是从一而终。
只不过百里忍冬第一次捅厉无渡时并没能成功把她杀死,因为那时候天魔变生生不息的特性已经开始在她身上显现,只要功法还在运转,厉无渡体内的魔血就可以自发填补任何致命的伤口,并促使其迅速愈合。
是以,被心口剧痛唤回神的厉无渡瞬间就下意识反击,一掌将百里忍冬拍出了十几米开外。
那时百里忍冬境界比她稍低,先前还在秘境中受了重伤,自然是不敌几乎全盛状态的厉无渡。
不过即便不敌,拥有冰冷目光的青年也没放开自己手中紧握的寒春剑——那是杀阵弄死温琼枝后吐出去的“残渣”。
失了主人的灵剑只是一块没有生命的寒铁,杀阵不会对其展开攻击,因此才给了百里忍冬将厉无渡一剑穿心的武器。
在青年满含杀意的注视中,厉无渡捂住血流速度逐渐减缓的伤口,在每一次呼吸和心跳带来的剧痛中重新找回了活着的感觉。
她忽然笑了,问百里忍冬:“温琼枝的徒弟?我杀了你师尊,想报仇吗?”
回答她的是青年毫不留情再次杀过来的一剑。
厉无渡轻而易举地闪过他的剑锋,随后又是一掌送过去,将人打得口吐鲜血,然后在他更加可怕的眼神中开心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她笑了好半天,随后才擦了擦眼角泪水,对重伤难支,只能勉强靠着寒春剑支撑身体才不至于倒下的青年道,“想杀我的话,就尽管来吧——魔域厉无渡,我等着你。”
放下这么一句堪称狂妄的话,厉无渡便没再管他,自顾自扬长而去,离开了秘境。
那便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而再往后,便是她和百里忍冬之间长达数百年的相杀纠缠。
直到最后,她终究还是死在了他的剑下。
……
思绪从回忆中抽离,前世那张冷若冰霜的容颜一晃变回了眼前少年平静的睡脸。
厉无渡欣赏了一会儿,忽然又勾了勾唇角。
罢了,反正温琼枝早晚都要死的,就算她能借这具壳子占占百里忍冬的便宜,那也是暂时的,等到这一世的自己成长起来,温琼枝终究还是会死在她手里。
这一点,毋庸置疑,也是厉无渡绝对不会阻止的事。
想到这儿,厉无渡忍不住有些不舍地摸了摸百里忍冬的脸颊,暗道可惜——可惜自己这段机缘巧合之下偷来的时光也不得长久。
既然如此,不如就让“温琼枝”在死前尽量物尽其用好了。
打定主意,厉无渡重新闭上了眼。
这一次她不再犹豫,直接沉下心神发动了天魔变。
陡然沸腾起来的魔血令左臂微微发烫,它们冲开被封住的穴道,以一种怪异的方式渗透进经脉,四处蚕食起这具身体里正常的血肉和灵力。
但作为原住民的灵力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五转灵丹剧烈旋转,本能地释放出大量灵力去和魔血对抗。
血肉之躯成了二者交锋的战场,剧痛自然成了理所当然该有的反应。
厉无渡有些感受不到具体都是哪些地方在痛,反正全身上下,好像没有哪一处地方是不痛的。她看见自己按着百里忍冬额头的手背上已经爆出了根根分明的黑色经络,那是魔血占上风的表现,而皮肤下又炸开了一片片蛛网般细密的红色纹路,那是灵力不堪压迫、自行反抗的证明。
红中带黑的血开始从她嘴角渗出来,厉无渡的脸色白得像是个死人,颈侧也开始缓慢爬上紫黑的脉络。
但好在,百里忍冬体内的魔种终于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