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无渡带着百里忍冬出了客栈,按照小二的指点“一直往西走,走到城中心第三个十字路口,闭眼向左转三圈,再直着走一百步”一步步照做。
阳光洒落在街道上,看似明媚,却莫名透着一丝虚假的空洞感。街上根本看不见活人,来往穿梭的,大都是穿着褪色衣衫、面无表情的纸人。
城中心的第三个十字路口很容易找,毕竟这是诡城之中为数不多看起来“正常”的地段之一,只是越往这里靠近,那种压迫感就越发明显。
“闭眼,向左转三圈。”厉无渡轻声说道,同时低头拉住了百里忍冬的袖口,防止他在旋转中走神失位。
三圈过后,二人睁开眼,而眼前的世界已悄然改变——街道变得模糊不清,弥漫着不知从哪儿冒出的雾气,仿佛被人遮上了一道白色的帘幕。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往前走去。
一步、两步……
当他们走满百步时,雾气倏然散开,一道幽红色的牌匾赫然出现在视野尽头——
【长乐坊】
它孤零零地立在一条空荡无人的街中,两旁是一排漆黑沉静的屋舍,牌匾之下却点着一对大红灯笼,红得诡异,仿佛是从血里泡出来的一般,门前无人看守,甚至连纸人都没有一个。
“这就是……长乐坊?”百里忍冬低声问。
厉无渡没回答,她只是眯起眼细看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门上的铜环雕着人脸,笑容诡异,仿佛在等着什么人主动上前。
“走近些看看。”她轻声道,率先迈动了步子。
百里忍冬立刻跟上,手已按上腰间寒英,准备随时应对可能会冒出来的危险。
师徒二人缓缓靠近那座诡异的“坊门”,但出乎意料的是,直到他们站在了门槛之前,周围也一如开始般平静,并未发生什么突如其来的状况。
厉无渡观察片刻,谨慎地抬手,扣了扣那人面门环。
一声,两声。
叩门声透过门板传了进去,似乎在里头激起了一丝微弱的回响。
厉无渡收回手,下一秒,那两扇朱漆大门缓缓洞开,一股略带腐纸味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但与预想中的诡异阴森不同,门后的长乐坊反倒显得格外静谧、整洁,甚至带着几分宗庙的肃穆感。
院内落叶缤纷,阳光透过斑驳屋檐洒落下来,把一地黄叶映照得柔和温暖。中央的正殿供奉着一尊纸菩萨的塑像,由数层宣纸糊制,外层覆着一层极薄的金箔,阳光下泛着静默的光辉。
唯一诡异之处在于,这座纸菩萨虽面目细腻,五官轮廓俱以朱笔勾勒而出,却偏偏不见双目所在,仿佛天生便无视世间万象。
百里忍冬进门后第一眼便先对这尊摆放于正殿的纸塑神像心怀警惕,但不知是不是由于他们选在近午时分前来,阳气充足,此时两人面前的这座塑像毫无异动,看起来和普通供奉的神像并无不同。
“师尊,这是……菩萨?”少年低声问道。
“嗯。”厉无渡点头,目光沉沉地盯着神像打量,神情莫测。
“沙……沙……”
就在此时,院内侧廊下忽然传来细碎的扫地声。
两人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灰布衣的庙祝正静静打扫着地面散落的黄叶。他戴着一张朴素的纸面具,面具和纸菩萨的脸正好相反——无表情无花纹,仅有双眼处挖了两个洞。
与城内其他动作多少带着点儿非人感和僵硬的纸人不同,庙祝的一举一动十分从容,没有任何诡异之处。
察觉到来客,他抬起头看向二人,语气温和淡然地问道:“二位是来拜菩萨的?”
“是。”厉无渡踏前一步,语气也缓了下来,“听闻长乐坊灵验,特来拜问。”
闻言庙祝点了点头,一边继续扫地,一边道:“白日坊内人少清净,二位尽可自便。”
厉无渡没有出声,只是仔细打量着院中结构与摆设,目光落在那尊纸菩萨脚下的一圈红绸带上,隐隐可见上面绘着一些字迹,被压在菩萨座前,看不清楚。
庙祝见她盯着那里,轻声提醒:“善信初来,其他倒好,只是需谨记一点——切莫擅动供物,尤其是菩萨座前的那圈红绸带。”
他提醒得轻描淡写,却让坊内洒下的阳光都平添了几分凉意。
百里忍冬警惕地问道:“那是做什么的?”
庙祝却并未作答,只是安静地扫向下一堆落叶,俨然不打算再言语。
整座长乐坊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神像无目的脸垂视下方,幽深晦人。
厉无渡盯着它又打量了片刻,这才勾起唇角回道:“多谢提醒,贵宝地风景清幽,我们想多转一转,欣赏一番。”
庙祝头也不抬,温声应道:“那二位善信请便即可。”
说完,他便扫着落叶向前一步步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