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拂爱一手握住花灯的木制把手,走到一块空地上。脚下的泥土有些湿润,她小心的提起裙边,借着灯光检查自己的鞋子。
浅黄色锦缎做成的鞋面完美无瑕,鞋尖上还衔着一颗指头大的珍珠。
周守全见她停下来,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李拂爱放下裙角,红色的绣着金鱼的裙摆轻轻落下,她伸手摸向缝毛边的袖子,将灯递给周守全:“没事,你帮我拿一下灯。”
燃着白烛的粉色花灯被周守全双手接过,他小心翼翼的稳住花灯,生怕灯油漏出。
这处河畔并未被砖石铺满,所以来这里的人并不算太多,有捧着花灯的游人路过二人,走到水畔,蹲下去把灯放进水里。
游人双手合十,虔诚的对着远去的花灯许愿。
李拂爱从袖中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拔掉刀鞘,把刀鞘塞到腰带里,一手托住花灯底部,另一手向绑住花灯的提线处比划。
她左看右看,匕首在提线处绕了个来回,周守全的手从一旁伸过来,捏住了一根线,这根线就不动了。
李拂爱满意的笑着夸奖:“周守全,你很有眼力见嘛。”
匕首在提线处一划,这根线就随着风落在花灯的花瓣外,挂在花灯上。
他们两人依次重复这个动作,花灯的四根提线全都落下,挂在花瓣上,炸线的提线尾部在空中摇摇晃晃,李拂爱把花灯端起来,手中的匕首递给周守全:“把这几根线切下来吧。”
四根挂在花灯上的提线纷纷掉落,摔进泥土里。
李拂爱把捧着的花灯降下,刚要拿着走向水边时,周守全却伸手拉住了她的腰带。
“你干嘛……”随着她的声音,李拂爱腰间的刀鞘被抽走,“咔”的一声,刀身归鞘。
周守全一手托住花灯,二人手指相依,他的脸在花灯烛火的照映下分为明暗的两面,眼睛熠熠生辉。
“喏,你拿这个。”周守全递出匕首,刀柄朝向李拂爱,刀柄的最顶部是李拂爱心血来潮刻下的“爱”字。
李拂爱放下灯下的手指悄然蜷起,她垂眸,手指离开花灯底部,一手接过那柄匕首,收紧袖中。
略低凉意的匕首接触到皮肤,瞬间激起了半身的鸡皮疙瘩。她连忙把匕首掏出来,又重新塞进正确的隔层中。
她伸手抚平皱起的袖口,转身走向水边:“走吧。”
周守全捧着花灯,白烛不停地燃烧,火焰灼烧的声音被热闹的欢笑盖住。他注视着李拂爱被晚风掀起的红色袍角,忽然想到,该在上面坠上珍珠与宝石的。
红色的衣角,应该坠上金丝缠上的碧水绿色宝石。
他跟上李拂爱的脚步,停在水边。
这条小河旁生活着几户人家,沿岸的灯火投到河水里,随着河水的流动而摇晃。
李拂爱选了个一块不那么泥泞的地方,朝周守全招手:“就在这放下吧。”
河水掺着灯火做成的金纸,围绕在李拂爱身旁。
周守全朝着她走去,他一手托住花灯,一手捞住斗篷边角,在水边蹲下,轻手把花灯放进河水中。
李拂爱捞起自己的斗篷和衣角,蹲下时都塞到腹部,手指抵住马上要随水流走的花灯,对周守全说:“许个愿吧,我前几日也在这里许了一个愿望。”
粉色的花灯随着水流不断敲击李拂爱的手指,像真正的夏荷一样,粉色的花瓣轻轻晃动。
周守全听话的闭上双眼,面朝着花灯,在心里许下愿望。
不一会,他睁开双眼说:“好了。”
李拂爱移开手,花灯慢悠悠的顺着河水流下。她撩起水流,在花灯身后为它加速。
这盏花灯比旁的花灯大了两圈,撞得旁的花灯纷纷避开给它让路。
蹲在河畔的两人一直看着花灯远去。
不知道是水流太快,还是花灯太大,它流下去时晃动的幅度太大,差点翻到。
李拂爱调侃着说:“周守全,你许了什么愿啊,这么沉。”
差点都把花灯压翻了。
“你想知道吗?”周守全目光扫向她,认真的问。
李拂爱回头,撞到周守全的灼灼目光中,她摇头:“算了吧,说出来就不灵了。”
周守全闻言,收回目光,看着流动的河水出神。李拂爱又去看河畔的路人,看他们放下河灯。
周守全撑着膝盖站起身来,说:“咱们接下来去哪?回灯市?还是回家?”
河水流动的快了些,微风顺着河水流下来,吹动在河畔的每一片衣角。
“这时候回去也太早了,我还没玩够呢。”李拂爱边说着,手边撑住膝盖,脚下用力。
“……”
糟糕。
她用不上力了,风儿轻轻吹,吹得她心凉凉,李拂爱沉默片刻,果断呼唤站在一旁的周守全:“周守全。”
“嗯?”
“我脚麻了。”
周守全:“……”
他伸手捞住李拂爱的胳膊,手上用力,嘴上也不闲着,咬牙切齿的说:“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李拂爱借着周守全的胳膊用力站起来,双眼如同湿漉漉的小狗眼,感激的看着周守全:“你最好了。”
周守全把小臂微痛的手臂伸到身后,装作无事的淡然收下李拂爱的夸赞:“知道就好。”
其实他的手臂已经在层层布料下微微发红了。
他把另一只手臂伸出来,下巴微抬,伸到李拂爱面前:“挽着吧。”
这下不挽不行了,李拂爱现在只要一动,就会被酥麻的双腿搞的像被点了笑穴一样想笑。
她像只八爪鱼一样两手扒住周守全的手臂,就差吊在周守全身上了。
有了周守全这个支撑点,她终于能赶紧动动腿脚了。
周守全挺直腰板,另一只手臂悄悄握紧,努力不让自己的身体倾倒。他咬紧牙龈,脚跟稳稳的踩住。
李拂爱两腿交替活动着,她踢腿又跺脚,很快就不再脚麻了。
她松开周守全的胳膊,站直身体,手臂从周守全怀里抽出来。
就在她的手臂将要抽出来时,周守全的手握住了她的手,把她的手臂又放在他的臂弯。
“周守全?”李拂爱疑惑。
她身旁的周守全却不开口,目光看向前方的房屋,握住她的手不松开。
李拂爱轻笑一声:“好吧好吧,那就这样吧。”
她轻轻摇晃周守全的手臂,说:“走吧,走这条路好了。”
李拂爱另一只手指向一条昏暗的小路,没人走那里,他们很快就能回到灯市。
如果只是她一个人的话,是不会走这条路的,虽然人少,但是太过昏暗,不安全。
这种有风险的地方,她独自一人是断然不会冒险前往的。
但现在她身边有周守全,虽然战斗力还不如她,但周守全带来的侍卫们也不是吃素的。
层层的屋檐遮蔽住了灯光,李拂爱挽着周守全路过一户户人家,有些人家里养了狗,耳朵灵敏,他们一行人路过时,引得犬吠连连。
周守全被吓了一跳,心脏扑通扑通的快要跳出胸膛,在寂静的氛围中格外明显。
“……周守全。”李拂爱的胳膊被周守全的手和手臂死死缠住,隔着好几层衣服都能感受到周守全胸膛下剧烈的心跳,她没法伸手去拦住周守全,只能动嘴安抚周守全,“别怕啊,别怕。”
在没灯的黑乎乎的夜里,她瞧不见周守全的脸,只能听见他靠在她耳边嘴硬着说出的话:“谁怕了,我、东厂厂督,什么没见过。”
还是带点小颤音的语气。
说完这话,周守全逞强的松开一点紧握住李拂爱手臂的手,自己在心里给自己壮胆。
李拂爱的沉默简直要突破天际,她回头,身后几个具体的黑影不近不远的跟着他们,是周守全的侍卫。
她熄灭想要抽出手臂逗逗周守全的想法,保全了周守全的面子。
“唉。”李拂爱叹气。
这一声叹气,吓得草木皆兵的周守全一激灵。
一瞬间,一股刺激的感觉从尾椎直通心脏,他连忙问:“怎么了。”
四周只有远处烟火绽放的声音,这几户人家非常安静。
李拂爱感受着胳膊上传来的力气,就知道周守全又贴上来了。
李拂爱:“……”
她再也不叹气了。
李拂爱扶额苦笑,略有些疲惫:“没事,我只是叹气罢了。”
周守全这才放下心来,手臂变为虚虚的揽着李拂爱。
说实在的,周守全不怕黑。但这么窄的一条路,又这么黑,看不到光亮。越是走着,就越是觉得,这是一条鬼魂通行的不归路。
早知道就拿着那盏鱼灯了。
她们去河边放灯时,没带那盏赢得的鱼灯,打算回灯市的时候再去拿。
李拂爱越想越后悔,真是一时偷懒导致长久不方便。
他们摸着黑大约走了一半距离,前面突然亮起了一盏小灯。
昏黄的灯光影影倬倬,时隐时现。
李拂爱心中突然隐隐觉得,那盏灯像霉运被点燃的标志。
她伸手握住周守全的手,心脏咚咚的跳起来。
“等一下。”李拂爱拉着周守全停下,在他耳边说,“叫侍卫分别到我们前面和身后。”
周守全的呼吸顿时更不平静了,他连忙把侍卫叫过来围住两人。
一圈人就这么往前走去。
待在人群中,李拂爱和周守全放心多了,安全感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