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内檀香袅袅,风扬起挂在门口的唐卡,佛像身上画着色彩艳丽的图腾,从远处传来钟声悠扬,混在少女毫无起伏的声线中,有种诡异的宁静。
“一拜——”
“二拜——”
“再拜——”
宁乾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少女站在旁边,手指拈起一把白瓷瓶里的水,往他头上洒。
“请香——”
少女把三支燃烧的香烛递过来,宁乾接过,郑重的把香插在香炉里。
做完这一切,少女冲他点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跨过佛堂门槛,宁乾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厚重的乌云垂得很低,几乎要贴在古镇爬满青苔的屋檐上,空气沉甸甸地压在肺上,闷得人喘不过气。
这是他走不出凌江古镇的第三天。
山雨欲来风满楼。
沾着湿意的风卷起扬尘和落叶,裹挟着腐朽的寒气往他身上撞,把他的脸刮得生疼。
宁乾把冲锋衣拉链拉到底,将大半张脸都埋进立起的衣领中,只露出一双冷厉的眉目。
他不想被突如其来的阵雨淋成落汤鸡,加快脚步穿过笔直的巷道,往落脚处走去。
宁乾离开佛堂后,总觉得身后有道阴冷的视线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如附骨之蛆,怎么也甩不掉。
但他每次回头,背后分明空无一人。
他烦躁的压低眉眼,表情活像见了鬼。
在快要走到落脚的瓦砾房时,他似有所感,抬头一看,看见有一团白色的垃圾正横在门口,很挡道,还不环保。
等走近了才发现,什么白色垃圾,分明是个大活人。
那人在地上蜷成一团,绸子般的长发盖住了小半张脸,双眼紧闭,睫毛浓如鸦羽,正微微颤动着,繁复的衣袍层层叠叠铺展开来,恍若春风绿了枝头,绽开柔嫩的新芽,与灰扑扑的鬼镇格格不入。
这长得也太漂亮了。
宁乾只觉得这人扑闪的眼睫毛像两把小刷子,扫在他的心尖上,酥酥痒痒的。
“哥!你回来了!”
宁乾回过神,把眼神从这人脸上撕下,看向说话的人。
少女扶着窗棱探出头来,满脸惶恐,指着蜷缩在门口昏迷不醒的人控诉道:“这个人从天上掉下来的!吓我一跳!”
这是他的表妹,向小蕾。
闻言,宁乾俯下身,用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
温热的,带着一丝玉兰花的香气。
“没关系,是活人。”
他松了口气,把人扛在肩上,招呼向小蕾把门打开。
房间很简陋,只有一间卧房,客厅又窄又旧,只有一张硬邦邦的木制沙发,宁乾把人放在上面,用沾了水的餐巾纸给他擦了擦干涸起皮的嘴唇。
至于为什么不去卧房……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向小蕾指了指房门,又摇摇头:“没好,今天一直躺着。”
宁乾颔首表示知道了。
话音刚落,一阵闷咳从卧房里传出来,向小蕾脸色一变,转身就往卧房里走,宁乾跟在她身后,一起走进去。
卧房里没有窗户,光线昏暗,小小的被子包上下起伏,排泄物的腥臊味混着一股腐烂的臭气,被暖气一熏,呛人得要命不说,还辣眼睛。
宁乾用袖子捂住口鼻,不敢呼吸。
他莫名有些想念那人身上浅淡的玉兰花香。
向小蕾蹑手蹑脚凑过去,伸长脖子看了看,而后冲宁乾比了个OK的手势,慢慢退了出去,把门紧紧关上。
“没死。”
她大口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满面愁容:“哥,你说这药也吃了,佛也拜了,这老太婆怎么就是不好呢?”
宁乾揉揉她的发顶,安慰道:“王钰不是说了七天吗?现在才第三天,别急。”
向小蕾忍着眼里的泪花,乖巧点头。
宁乾见状叹了口气,把顺路去饭堂领的盒饭递给她:“要下雨了,先吃点东西,明天再去医馆看看。”
他知道这话苍白,但他作为哥哥,他要是露怯了,他和向小蕾就彻底栽在这了。
向小蕾是外地人,趁国庆假期来C市旅游,宁乾这个土生土长的C市人义不容辞担下了导游的义务。
他三天前带着向小蕾来了本市著名景点凌江古镇,他们来得早,还没多少游客。
凌江古镇不大,也没什么好逛的,论风土人情甚至不如本地的菜市场,宁乾计划得很美,等人流渐渐多了起来,他们就转战下一个地方。
但比人流先来的是一阵黑色雾气,雾气越来越浓郁,几乎到了液化的程度,四周能见度低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