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完谢，他抬脚往破烂的佛堂里走去，王钰紧紧跟着他身后，重复问道：“先生，你是来拜佛的吗？”

宁乾没回答她，仗着人高腿长，两三步就走到莲台下，仰头看着李守珍那张恬静淡然的脸。

“先……”

王钰话音未落，宁乾双手搭在莲台边缘，用力一撑，整个人一下子窜上去，抬起脚就要踹她。

王钰赶紧跑过来，努力踮着脚，伸长了手拽住他的裤脚，声线还是没有一丝起伏：“不行，不能对佛祖不禁。”

闻言，宁乾狠狠啐了一口：“她算哪门子佛祖？”

眼看王钰还是不打算松手，他叹了口气，问道：“你确定你想拦我？”

人皮唐卡里的“救”字，私塾里的优秀毕业生。

宁乾在赌，赌这个王钰不是完全由李守珍衍生出来的，而是真真正正有灵魂的人。

果不其然，王钰空洞的眼神有瞬间清明，宁乾就趁着这一丝空隙，手上发力把李守珍的佛像推到地上。

宝相威严的佛像轰然倒地，四肢砸在地上，碎成大大小小的石块。

宁乾其实没想那么多，单纯觉得李守珍太可恶了，想出出气。

就在佛像倒地的那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呼吸了！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鼻腔和喉管滑进他的肺里，把他身体里的空气通通挤了出去。

如果他能看见鬼魂，就会惊恐的发现，堵住他呼吸道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李守珍密密麻麻的长发。

宁乾看向王钰，尝试让她醒过来，可少女始终站在墙角低着头，没有任何动静。

就在意识越来越模糊的时候，一阵刺耳的金石相撞之声响起，宁乾强撑着打起精神，正好看见于秋台一剑劈开佛像的躯干，随后提着霜衣，缓步走到他身前，满脸漠然。

宁乾被他这表情看得心跳一滞。

剑尖划过地面，开出一路霜花。

下一刻，于秋台挥剑如满月，剑刃擦过他的鼻尖，随后身体骤然一轻，堵住他呼吸道的东西也消失了，空气大口大口的涌进肺里。

他还没缓过神，就被于秋台提溜着后脖颈扔出佛堂，和着急忙慌的向小蕾撞了个满怀，不止是向小蕾，她身后还跟着一群宁乾略感熟悉却不认识的人。

察觉到宁乾的视线，向小蕾善解人意地解释道：“是于秋台说的，让我们把镇子里剩下的人聚集起来，免得那厉鬼再害人。”

说完，她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哥……你没事吧！”

宁乾被她的表情逗笑了，拍着胸脯得意道：“你哥我聪慧过人，怎么会轻易折在一张人皮唐卡里呢？”

向小蕾拉着他左看右看，随后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还好你没事！吓死我了！你要是死了我怎么跟舅舅和舅妈交代啊！”

宁乾：“…………”

与此同时，佛堂内。

李守珍披头散发，满脸青筋蠕动着，恶狠狠地瞪着于秋台，双目猩红，恨不得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李守珍，你罪孽深重，供出幕后布阵之人，我可饶你一命，送你入轮回。”

霜衣剑刃近在咫尺，李守珍看也不看，奋力仰着脖子，声音嘶哑：“饶我一命？我早就没有命了！”

“轮回？我也不稀罕！”

花白的发丝散乱，她歇斯底里地笑着，眼底渐渐泛起泪花：“罪孽深重？！我不过是想我母亲健健康康！我怎么就罪孽深重了！”

于秋台眉头微蹙：“你……”

“嘘！”

李守珍打断他，神经兮兮地左顾右盼，像是在防备着什么人，随后紧紧盯着于秋台，压低嗓音：“那个杀我的人……才是真的罪孽深重！”

“他罪该万死！他死后要把十八层地狱通通滚过一遍，永世不得超生！！！”

她突然高声尖笑起来，佛像已毁，她知道自己死期将近，没有丝毫犹豫，毅然决然撞向霜衣。

于秋台一惊，甚至没来得及收剑。

厉鬼是没有血液的。

李守珍脸上带着释然的笑意，霜衣穿过她早已死寂的胸膛，站在角落的王钰似有所感，表情呆滞，缓缓蹲下身，跪坐在一地碎石块中。

过了半晌，她眼角滑下一滴清泪，低声喃喃道。

——妈妈。

笼罩在凌江古镇上空的雾气终于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