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乾打了个手势,示意父母不要下来,自己踱步靠近楼梯口,屏息侧耳去听。
惊恐尖锐的叫喊声被踏在无数奇形怪状的脚步声之下,化作朦胧的回声四散在空气中,混杂着没散去的血腥味,像某种危险的信号。
——楼下的人,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正在一股脑的往楼上跑。
什么情况?
宁乾被楼下兵荒马乱气氛所感染,整颗心脏都被提溜起来,惶惶不安地坠在半空,失重感犹如洪水猛兽将他吞没。
心底蓦地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宁乾下意识抬头,查看隔板关紧没。
“小乾?下面什么声音?你快上来……”
母亲的声音穿过隔板,闷闷地传来,宁乾没说话,打字回到:情况不对,你们在里面不要出来。
他手指翻飞,在联系人列表里点进那个诡异的群聊,群里人数果然如他所想,飞速骤减。
不对劲。
荷官是阵眼的衍生物,荷官没来,大概是阵眼出了问题。
可是从游戏开始到现在,紫气东来只通过手机群聊和他们交流,根本没露过面,谁能找到她?谁有这个本事找到她?
思来想去,也只能和那道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有关。
楼道右手边的墙壁上开着个正方形的狭窄窗口,从窗口处渗进来的光黯淡几分,不知是不是错觉,隐隐夹着丝丝缕缕红光。
他双手撑在窗沿,把脑袋探出去——
满目猩红。
粗壮的血色管道有生命一般微微跳动着,遮天蔽日,偶有天光侥幸从缝隙中透过,却也不可避免的染上绯色。
血管之上有金光不停炸开,一炸一响,地动山摇,整栋楼都跟着一起晃,和过年时放的烟花倒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威力更大罢了。
宁乾瞪着眼,嘴唇无意识嗡动,被眼前壮丽诡谲的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
他的瞳孔跟着天上闪动的金光不停转动,心跳莫名加速,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将他死死摁住。
不会是……
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名字从他心底缓慢而坚定地升起,随后又被划去。
不可能吧?
但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隐秘的期待化作丝线,从心口向四肢百骸蔓延,轻轻一动便牵动敏感的心尖,泛起细密的痒来。
“……于秋台?”
他尝试着喊他的名字,嘴里发出的音调被轰隆的爆炸声掩盖,宁乾只好深吸一口气,铆足了劲冲着诡谲的天际大喊:“于——秋——台——”
风卷走他的呼喊,不知是不是错觉,天上的爆炸声好像突然停了一瞬,随后更加猛烈地响了起来。
当时于秋台把坠着玉佩的剑穗递给自己时说过,带着这个,他就能找到自己。
但玉佩碎了,只剩个穗子,不知道还有没有用。
虽然心中有了答案,但秉承着眼见为实的诚实品德,宁乾还是伸长脖子,努力仰头瞪着天,想透过缝隙看看天上到底是谁。
就在他望着天外发神的时候,楼道中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已经踏上了最后一层台阶。
首先出现在顶楼楼梯间的是一个清秀的年轻女人。
宁乾转头和她对视了一眼,女人擦了把汗,视线里的惊恐还未完全散去,又往身后一扫,面色大变,刚张嘴想说些什么,就像是被狗撵着一样急急忙忙地跑走了。
危险的气息瞬间蔓延开来。
宁乾迅速环顾四周,退到楼梯口扶着栏杆往下看,随后跟烫了手一般跳开,立马把一切能用作支撑的东西通通从窗口扔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形形色色的人和奇形怪状的肉块一起挤在狭窄的楼梯上。
有的人跑得慢了,被身后的肉块追上,两只短小的手臂从白花花的肉褶中伸出,牢牢抓住玩家的手臂或脚踝,随后蛄蛹着上前,用肥硕的身躯将玩家淹没。
肉块行动略缓,内部发出惹人牙酸的咀嚼声,被淹没的人连惨叫都发不出。
旁人见了这骇人的一幕,脸色惨白,即使被吓得手脚发软也不敢停,拼了命的往上爬。
没有支撑物,怪物爬不上天花板的隔层,那么父母就是安全的。
没理会从头顶上穿来的尖声质问,宁乾一边朝远处跑去,一边掏出手机给宁父宁母发消息。
——那怪物上来了,保持安静,不用担心我。
……
脚步声渐行渐远,手机屏幕亮起的莹莹白光嵌进唐顺意眼尾皱起的皮褶里。
她摩挲着斑白的鬓发,眼里有惊恐,但更多的是化不开的无助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