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手也起了兴致,蹲下身来检查了一番,挑眉道:
“像是黑玄铁。”
秋谭说:
“不止,你看这箱子的木料。”
他双指曲起往盒子上敲了一敲,木质的盒子竟“咚咚”发出清脆的金玉之声。
“上好的海外檀木,又做过特殊的处理,水火不侵,刀枪不入。”
他饶有意思地笑道:
“光这么一个盒子和锁,价值已超过十件金丝甲不止了。”
阿雪睁大了眼睛。
阿飞看起来更严肃了,因为他知道这样珍贵的材料做成的箱子,里面装的东西也一定是价值连城,而无论是他还是阿雪,本来都是和这样的东西毫无关系的。如今这样的东西却被人送到了阿雪的手里,这背后一定有一个特殊的原因。
他沉声说:
“送盒子的人要阿雪去京城。”
听了这句话,秋谭反而站起来抚掌笑道:
“那好啊,正好和我们一起去。”
李寻欢说:
“等等。”
秋谭转过头来,眼睛里的笑意肉眼可见地减少,他问:
“李探花,什么事?”
李寻欢叹道:
“我大哥呢?”
他问的是龙啸云,又不只是龙啸云。秋谭最看不惯的,也就是他这副瞻前顾后的样子,这也许是因为秋谭虽然长到三十几岁,却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人,没有经历过什么刻骨铭心的感情。他是无法理解李寻欢的那一颗心的,他只觉得一个好汉抛家弃妻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了却还是念念不忘,实在令人光是看着就觉得不爽。
秋谭脸上还是笑,他面对阿飞和阿雪的时候,笑得那么真挚和温柔,面对李寻欢的时候,笑得却只在一层皮上:
“李探花不愧是李探花,我还以为你想不到呢。”
他说:
“你实在不必担心他们。虽说意图劫狱,坐两三年牢也可坐得,可我,哎,可我到底是心善,问了他们几件事,就把他们放走了。”
他的眼睛往天上看了看,说:
“如今,这夫妻俩大概已经回到了李园。”
然后他从袖中取出半本书稿样卷起来的东西,看也不看一眼,随手就递给了李寻欢:
“从他们那里拿来的,王怜花当年留给你的武功秘籍,另外半本不知道在哪,你自己回去问你那位‘林夫人’。”
他说得那么随意,动作也是那么的轻忽,好像手里的是什么随处可见烂大街的野书杂书,李寻欢却愣住,只因他听见了一个久远不见的名字:
“王怜。。。”
秋谭根本就懒得等他把话说完,又道:
“哦,还有上官金虹,他让阿雪去杀林诗音,为的是离间你二人。他要杀你,你注意些。”
虽然秋谭的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容,可是谁都看得出来在“压榨”完李寻欢身上的价值之后,他的耐心已是用光了。他自认为自己的精力和笑容都是很宝贵的,所以他不愿意让那些他不喜欢又对他没有用处的人受用他珍贵的耐心。
李寻欢下意识接过半本书卷,脑子里还在消化他这短短的几句话,阿雪在一旁说:
“林诗音,是林夫人?”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
“我的债。。。”
秋谭笑眯眯转过头去,耐心教道:
“阿雪,坏人的话可以不听,坏人的债可以不还。”
阿雪问:
“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
他自觉对自己好的就是好人,又免不了再去问问“大人”们的想法。
秋谭看着他,循循善诱地说:
“阿雪,我教给你。”
“我说他好,他就好;我说他坏,他就坏。”
这下子连铁手都听不下去了,凑过来几步拦道:
“哎,老捕头,哪有这么教人的?”
李寻欢也说:
“阿雪,刚才老捕头是在开玩笑。”
秋谭不理他们,自顾自又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呃,剑?
这不是阿飞的那把剑吗?秋谭穿的也并不是宽袍大袖,他是什么时候把剑装进去,是怎么装进去的?难道他把这剑紧贴着自己的手臂收到了袖子里,一直若无其事地放到现在?
“阿飞,你的剑,我帮你从李园拿来了。”
阿飞的眼睛亮了,珍重接过,道:
“多谢。”
秋谭说:
“不谢。”
阿飞接了剑,将剑端正别在腰带里,后退几步,想了想,把自己的兄弟拉到一边去,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不知他说了些什么,只见到阿雪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了阿飞手中那把多出的铁片,也照样按在腰间,忽然冷不丁开口道:
——“我要去杀上官金虹。”
此话一出,众人都愣了一愣,谁也想不到他会忽然从嘴里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只有阿飞站在他身旁,面色自若地看着他们。
阿飞说:
“讨债的人死了,就不用还债了。”
秋谭笑了,说:
“这话一出,世界上所有手里有人家欠债的人都要吓死了。”
阿飞说:
“你不是说他是坏人吗,坏人不该杀?”
秋谭终于也尝到了回旋镖的滋味,他转过头睨了李寻欢一眼,轻飘飘地说:
“好吧,那你们先去杀人,杀完再出发。”
他说杀上官金虹这个江湖第一帮派帮主的时候,语气和说杀一条鱼没有什么两样。
李寻欢说:
“等等。”
这已经是他这短短几分钟时间里第二次说“等”了,他从前并不觉得自己是个愚笨的人,现在简直觉得自己愚笨至极,迟钝至极,他忍不住说:
“怎么,这就要去杀上官金虹了?”
秋谭说:
“你不杀他,他要来杀你。就算他杀不了你,还杀不了你的大哥大嫂吗?”
李寻欢掠过他话中一切阴阳怪气的部分,说: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我是怎么惹上了上官金虹?”
“‘小李飞刀,例无虚发’,也许,他就是想试试你的飞刀。”秋谭道。
面对这样莫名其妙的原因,李寻欢却好像并不惊讶,他好像已经是很习惯了。他蓦然想了一会,说:
“都不必去,我拿走另外半本《怜花宝鉴》之后,自会离开河北。”
秋谭笑道:
“我还以为你要把《怜花宝鉴》留给他们呢。”
李寻欢轻轻摇摇头,说:
“怀璧其罪的道理,我总是懂的。”
他的心里想着:只希望他离开之后,他们,她,都可以获得安宁吧。。
他不提那件事,秋谭偏要问:
“那龙小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