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睡在柔软的床榻、崭新的被褥上,也许是因为到了新环境的缘故,阿雪久久不能入睡。
阿飞在干什么呢?
李寻欢在干什么呢?
白日里一切新奇的都已经过去了,怅然若失的感觉又浮了上来,他安静地想着,睁着一双亮亮的眼睛看向头顶的床幕。
忽然,阿雪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在他的余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地发着光。
这光芒由浅到强,一开始似有似无,让人疑心只是自己的幻想,后来渐渐强烈,甚至照亮了周围的一小片区域,让人再也无法忽视。
阿雪从床上无声利落地坐起来,转过头望向自己放在床边小几上的木盒子。
他没有看错,一路上都毫无动静的木盒子此时竟然正在发出一种奇特的光芒!
这荧惑的浅绿色光芒来自于盒子的上表面,看上去就如同在黑夜中燃起了一片莹莹的鬼火。
阿雪没有做声。
他并不害怕,而是兴致盎然地观察着这个正在散发着微光的盒子。细看时,他发现这光芒并不是毫无规律的,而是在盒子的木质表面上勾画出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文字:
——“钥。,银钩。坊。”
有两个字,阿雪还不认识,好在他的记忆力相当不错,于是他盯着那片荧光,仔细地记下了那两个字的笔画形状,预备着以后再从脑子里把这几个字描摹下来。
那荧光自己持续了一会儿,就又慢慢暗了下去,消失不见了。这个不大的房间重新回到朦胧月色的笼罩之下,什么自己会发光的箱子,荒谬得就像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阿雪又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见它真的没有任何反应了,又默默地躺了下来。
黑夜中,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月光在地板上静静地流淌。
过了半晌,他翻了个身,面向木盒而卧。
——“铁手捕头,有纸笔吗?”
第二天一大早,阿雪就逮住了刚刚晨练完的铁手。
铁手擦汗的动作一顿,问:
“怎么,你要写字?”
阿雪坦然应道:
“嗯。”
——事实证明,阿雪完全不会写字。
他一上手握笔,就给人看出了端倪:就算是刚刚启蒙的小孩子,也不会用他这样外道的握法,那种握笔如握剑的手法。
铁手没有上前指导,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要写些什么。
阿雪一个字一个字地把昨天晚上他看见的文字誊写了下来,不过那种无视笔画,顺序颠倒的写法,倒更像是在“画图”而非“写字”。
“字”虽然画得有那么一点歪歪扭扭,仍然是清晰可辩的,原来是:
“钥匙,银钩赌坊。”
银钩赌坊算是一家大赌坊了,在各地都开有分号,京城自然也有。那么这句话的意思难道是:要找钥匙,要去京城内的银钩赌坊吗?
铁手说:
“哎,可惜追命不在,他是最熟悉这种地方的。”
阿雪问:
“什么地方?”
铁手说:
“小孩子不能去的地方。”
阿雪说:
“还好。”
铁手问:
“还好什么?”
阿雪说:
“还好,我长得高。”
铁手简直要笑出声来,却忍住了,说:
“你今年几岁?”
阿雪说:
“三岁。”
嘴里说着旁人听起来觉得离谱可笑的话,他的神情却那么认真,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
铁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问:
“你是三年前遇见阿飞的?”
阿雪点头。
啊,铁手明白了,也许“三岁”也不算错,因为阿雪成“人”至今,也不过只三年而已。
铁手顺着他的话说:
“好吧,你长得高,那你可以去。”
“你要不要我同你一起去?”
阿雪摇摇头。
面对他的拒绝,铁手并不惊讶,也并不劝阻,只交代道:
“那阿雪,我再嘱咐你两点,一:少说话,二: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你就回来,不要杀人。”
这两点,阿雪都记下了。他抬起步子,欲要往外走。
“哎,等等。”
铁手忽然微笑着指了指阿雪的脑袋。
阿雪不明所以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头上一摸。原来他出来得太急,随便绑了一下头发,此时马尾的绳结不知不觉松了,头发正摇摇欲‘坠’。
阿雪用手指勾住马尾底端的麻绳,想把绳子拆下来重新绑,谁想到那麻绳他也用了许久,小小地“蹦”了一声,断了。
阿雪的头发也都乱蓬蓬地散下来,垂在他脸旁。乱发下,他低头注视着握在手里的半截麻绳,眼帘低垂。
——找了好久才找到的铁片“剑”,阿飞亲手给他做的麻绳发带,他能够拥有的东西本就很少,每一样都很珍贵,如今却在一样一样地减少。
阿雪感到有些失落,就连得到新线索的兴奋感也降低了好些。
铁手伸手在他的头顶乱糟糟糊了一把,笑道:
“我有多的,先用我的。”
阿雪闷闷地说:
“我不欠别人东西。”
铁手说:
“‘朋友’不算‘别人’。”
阿雪抬起头来看他,眼瞳里好像含着一颗星子,他说:
“你也是我的‘朋友’?”
铁手说:
“是!”
阿雪问:
“朋友就能欠东西?”
铁手说:
“朋友间不说‘欠’,而说‘帮助’。我们互相帮助。”
阿雪点点头,说:
“我也会‘帮’你。”
铁手的嘴角含着一抹亲切的微笑,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