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花不敢看她，就也没有看见她弯腰抬起上半身的时候，一手端水盆，一手却偷偷地从袖子里拿出个小酒瓶，放在了地上。

临走出房门的时候，阿雪看见这个脸上没有一点儿泪痕的女孩子竟然又微微地笑了，笑得还是很甜蜜，让人心惊胆战的那种甜蜜。

小红花回过眼来，心惊胆战地盯着那小酒瓶。

“她讨厌你？”

阿雪问。

“她，她不是讨厌我。”

小红花心知肚明。

“你讨厌她？”

“她是个很漂亮、很可爱的女孩子，这世界上没有人会讨厌她。”

阿雪不明白了。

小红花愣愣地看着那酒瓶子，他已闻见了空气中的酒香。

闻起来像是这是三十年的竹叶青，不，好像只有二十年。。天可怜见，他这一个月也才喝了那一盏炮打灯，小红花没有酒瘾，他只是见不得好酒被人冷落在地上。

多可怜、多孤单的酒瓶子。

多香的酒。。

小红花咽了一口口水，却好像是把自己那一颗馋酒的心给咽进了肚子里。他正打算一鼓作气地爬上床去，离这诱惑远一些。

门口的烛光一闪，门外的黑暗中又有个声音传了进来。

“哎，小红花，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女孩子的声音中那种刻意的怒气和难过都已经消失，她仿佛很讲道理地问：

“我这回从外面风尘仆仆的回来，就为了来见你，还给你买酒，我阿爹都没有这待遇，你说，我对你好不好？”

小红花只能说：

“好，你对我太好了。”

“那你还惹我生气，你说，你是不是一个大混蛋？”

小红花只好说：

“是，我是混蛋。”

他唯唯诺诺地低着头，应和着小青的话，那女孩子却不见得有多满意，只听得她忽然问道：

“你不喝酒啦？”

小红花鼓起勇气死命摇头。

“不喝，不喝。”

小青闷闷地哼了一声，她的身形隐没在黑暗之中，也看不清她脸上到底是个什么神情。

屋外头又静了一会儿，阿雪只看见一个青色的身影忽然从门外的黑暗中跑了出来，风一般地卷走了那酒瓶子，又风一般地跑回了黑暗之中。

这回没有哭声。小红花却知道自己这回是的的确确伤害了人家的感情了，他心虚又愧疚地低下眼睛，似乎是开始数地上石土砖上到底有几道花纹。

阿雪扯扯他。

小红花嘟嘟囔囔地低声道：

“男女之情，最古怪。”

小红花又哼哼唧唧的发出些响动，却不再说话，阿雪倒先烦了他，把人推到床上去了。他被子一盖，枕头一枕，眼睛一闭，屋内竟马上就响起了一阵轻微的鼾声。

——睡得倒快！

阿雪似也吃惊，想了想，把人往里推了推，坐在床铺外侧，背靠着床头墙壁，怀中抱着剑，囫囵睡去。

第二日。

小红花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起来的时候，阿雪早不见了，他打着哈欠推开门往外走，看见门口石阶上，阿雪就坐在那儿和“小哨子”玩翻花绳，苍白修长的手指间绕了几圈拼接起来的长绳，神态专注得很。

石阶另一侧，十二伯正在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连一个眼神都不给小红花。

小红花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期期艾艾地凑过去，低声下气地问：

“十二伯，小青呢？”

十二伯哼了一声，眼睛慢慢地转过来，怪声问道：

“你睡好了？”

小红花忙应是。

十二伯又哼一声，把眼睛转了过去，道：

“在你睡觉的时候，人家早走了。”

小红花“哦”了一声，心中免不了升起一阵“混蛋”似的轻松，又觉得不该如此，口中胡乱扯道：

“江湖上好儿郎多，我早晚给您老人家找一个好女婿。”

十二伯连“哼”也不哼了，翻了一个老大白眼，“小青”的神态，原来正是向他学的。

那厢，小哨子说：“你输了！”，长绳在阿雪指间绷乱成一团，他点头认输，小哨子尖尖细细地笑，稚嫩的声音喊到：

“哥哥，你真好看，我长大之后。。。”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因为小红花已经飞身扑过去，捂住了她的小嘴巴。

这本来只是孩子们的童语，等他们长大了，自然就知道其中有多么的荒唐，可是小红花却好像一只猫被踩住了尾巴，脸上又惊慌又酸涩，这是不是因为，以前有人也和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远远的，十二伯发出老大一声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