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谭惊讶地点了点头,煞有介事地长“喔”了一声,脸上照样是带着最真挚的敬意,甚至显得比之前更加尊敬。
刘二的头要昂起来,偏偏按耐住,又其实按耐不住,说话时带上了一点鼻音:
“你好像很惊讶。”
他说“好像”,心里当然并不觉得“好像”。
秋谭微笑着,完全顺着他的意思:
“喔——您有个哥哥,是么?”
这句话问得当真是恰到好处,再精准不过,几乎和刘二心中的设想严丝合缝。刘二的眼睛里终于透出种兴奋难抑的光芒,却故意低头抚须,轻轻地咳嗽几声。
“咳咳,嗯。。没有。是谁规定的,叫作‘二’的一定要排行老二?——我就偏要作老大,作第一。”
刘二伸出一根手指头,在空中点了一点。
秋谭很懂事地说:
“哎呀,您当真。。真是,那个,‘不拘于常理’,那个,‘从心所欲’呀。”
刘二听了这话,很嫌弃地斜瞧了他一眼,心里想,这人看上去挺有文化,没想到是个白丁。虽然不甚满意,又忍不住自得,嘿,这人虽然不通文墨,眼睛倒还清明,看得出来我的不俗之处。
他这一得意,手上的动作便也增多,不自觉将那梨子核在几根手指之间翻来覆去地捏玩,“咔”极清脆的一声,竟捏了碎。
殊知这梨子饱满,而梨核颇小,比米粒也大不了多少,而越细小的东西就越难以着力,是以这果核本来是不易被两根手指所捏碎的。
若只是捏碎,倒也没什么,只能证明刘二指力的确可观罢了,可秋谭却一皱眉,只因他听见那果核破碎的声音不太对劲——太清脆,太薄!
“哎呦!”
是刘二惊讶地叫了一声,“高人”模样扭曲一瞬,他只顾使劲地甩着自己的手,口中下意识叫道:
“什么东西!”
一样银光闪闪的事物从他指尖飞出,落在地上。
阿飞眼疾手快地跑过去,弯下腰似乎欲捡,眼见他手已伸出,身形却顿在当场。
秋谭“小心”二字刚刚飞迸出舌尖,人已站在阿飞身旁,他一眼就看清了那地上发着光的究竟是什么,心底立时便是一紧。
——所谓银光,并不是银,是毒得发绿,绿中又浮出一层银亮亮的油光。一只细米大小的断尾青绿蝎子,正在这油光中垂死地挣扎。
一阵细小的风声,阿飞已扯着秋谭冲回到刘二面前,捉住了他的手伸到秋谭面前,秋谭还算镇定,一面观察刘二依旧红润如往昔的脸,一面已伸出两根手指搭在他细骨伶仃的手腕上。
刘二虽然没有反抗,却也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他看看皱着眉头的二人,又看看地上的蝎子,恍悟过来,眼珠子一动,忽然叹了口气,闭上了眼。
“哎——看来今日就是我的死期了。”
他慢悠悠地说。
听见这一句话,秋谭忽然猛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就如同是从他的眼皮子底下忽然刺出一双清凌凌的利刃,似要直直地割破这刘二不着调的皮囊表象,看清这人的内里。
刘二却闭着眼睛,全然无觉。
秋谭的表情又极快地舒展放松,一切会使人感到不安和威胁的情绪都从他的脸上消失。他的脸上只剩下了一种表情,那就是微笑。
——善良、平和、讨人喜欢的微笑。
他当然并不是真的一直在作“笑”的表情,可是他的眼神他的语言乃至于他的样貌本身,都在展露出“笑”,而这种看似毫无攻击性的“微笑”,正是比他所掌握的所有武功还要更为厉害的东西。
刘二的眼睛悄悄地睁开,看见秋谭脸上的“笑”,眼瞳中便冒出些顽劣的精光,口中试探道:
“可惜呀。。我还有个心愿未了。”
秋谭很关怀、也很遗憾地接话道:
“不知是什么心愿?”
刘二道:
“我年纪大了,又还没有个传本事的徒弟。。。哎。”
叹这口气的时候,他的目光已移到了阿飞的身上,谁都看得出来他的心里在想着什么。心善的少年人脸色一僵,抿了抿嘴,到底没有移动一步。
刘二看他似乎动摇,心底自然是雀跃非常,忍不住再接再厉道:
“小飞,你现在犹豫,无非是觉得我与你无亲无故,只不过是在这林子里偶然遇上的陌生人,不过我现在告诉你,其实我们早有缘分,当年你母亲。。”
阿飞听到他这“缘分”二字时,还能沉得住气,听到和她母亲有关时,整个人身上的肌肉都已紧绷。
——难道这青衣人竟会是她母亲的故人?
就在这个时候,偏偏在这个时候,只听见院落外面忽然有人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