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美几乎笑出眼泪来：

“哈哈，哈哈，原来你不是疯子，是傻子，哈。。”

小红花安静地等待着他笑完，他的姿态是如此的自然、平淡，毫无愤怒或者扭捏之态，又和阿雪的那种藏着锐利冷意的镇静完全不同。

在他的注视下，独孤美的笑声渐渐地变弱，他终于叹道：

“我算是服了你了。”

他忽然做了个很奇怪的动作。

——把自己的裤子脱了下来！

“！”小红花连自己都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就已下意识地跳到了小青的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小青一愣，慢半拍才反应过来，面上不虞而不屑地哼了一声：

“不就是些脏眼睛的东西，你也太小看我！”

小红花一边“好好好”，一边一步不动——他自己倒是若无其事、甚至带着些许好奇地抬起头来看。

——独孤美已是个老人，他臀部的肌肉却仍然显得结实而年青。这人从靴子里取出一把刀锋雪亮的刀，毫不迟疑地向自己臀部上的一个大瘤割了下去。

鲜血飞溅，一颗金丸随着鲜血从割开了的肉瘤中迸出来。*

独孤美又割开这金丸。

这金丸是用蜡做的，包着金纸，里面藏着块黄绢。

独孤美的大腿因疼痛而不住的颤抖，但他仍然坚持站立着，远远地将黄绢丢给了小红花。

小红花犹豫了一下，从地上摘了一片略宽的草叶，小心翼翼地用手指隔着草叶把黄绢夹住，拿起来，摊开看了。

黄绢上面写着：“武当掌门座下第四名弟子孙不变，奉谕易容改扮，查访叛徒行踪，此谕。”下面不但有武当掌教的大印，还有掌门石真人的亲笔花押。*

独孤美咬牙：“这就是掌门真人要我在危急中用来证明身份的。”

小红花仔细地看了一遍，又轻轻地念了一遍，才道：“看来你好像真的不是独孤美。”

孙不变道：

“不是。”

“你既然不是独孤美，那你就更该死。”是小青的神色变得难看起来。

这也是正常的，因为她现在是以幽灵山庄之人的身份，在对一个隐藏身份意图混入山庄的人说话。

孙不变冷笑道：

“你这丫头连叶孤鸿都能杀，难道还会在意这个？”

小青笑得比他更冷。

“你以为我不敢？”

孙不变道：

“那你动手吧。”

小青僵住。

她发现自己真的无法动手，因为小红花绝不会任由她杀孙不变；就算她真的要动手，也不应该在此地、此时。

于是小青忽然一笑，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你叫我动手，我偏不动手。——我们走。”

。。。。

夜深。

月光是冰凉地流转，林间是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陡峭的石崖边上，坐着一个人，正望着崖下黑黝黝的污泥。

这人腿上安放着一只精致小巧的酒葫芦，光滑的葫芦表面正在月光下发着亮。这人的手心里捧着一团泥巴，也正在月光下发出一种绝不是普通泥巴所能够发出的奇异光泽。

“哎，时日无多了。。是药三分毒，是毒又有几分药？”

刘二在月光下叹息着，忽听见一阵并不遮掩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人从林子里钻出来，几步靠近了，站在他的身边。

这后来的人，秋谭，问道:

“您在担心‘老三’呢，还是在担心阿飞?”

刘二头也懒得回，道:

“我谁也不担心，我担心我自己，行不行?”

秋谭笑道:

“原来赫赫有名的“杏林春”也会有担心自己的时候。”

刘二“啧”了一声，扭过身子。

“什么杏什么春，酒名似的，和那个，那个老什么什么头一样难听。”

秋谭照样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低眉顺眼道:

“那我就还是叫您刘二。”

刘二“啧”了第二声，不耐道：

“和你们这些人说话真麻烦，我告诉你，有什么问题赶紧的，再这样东拉西扯的，我可不奉陪。”

秋谭从善如流道: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实不相瞒，前辈，在下想去幽灵山庄。”

刘二给他气笑了，不客气道:

“你?哼，我刚刚从山庄里把那个傻小子捞出来，你又要去?——你真以为人家不认得你这个名捕头，哦，你真以为就凭你现在是个’死人’，人家会信你了?你未免把他们想得太蠢了吧！”

秋谭的脸上浮现出恰恰好的苦涩:

“我没有其他办法。。也许下一秒叶孤城就会出现在我的面前，给我一剑。”

他的脸色发白，眼神变得茫然若失，仿佛已陷入到噩梦之中。

听见这句话，刘二终于转过头来，盯着他。

刘二的头发还是很乱，他瘦削的身体上还是披着那一身洗的发白带着补丁的宽大青衣。

可是他的神情却变了。

以往，无论他是故作高人的样子、或者是像个孩子样的委屈、耍赖，总给人容易接近、真诚的感觉，可是这一回却不同。

他的高傲，从那种无害的甚至有些故意的高傲，变成了内里的高傲，那是他的风神，他的气质，他的神气中带着种说不出的傲气，好像从未将任何人看在眼里。

有些人天生就仿佛是要比别人高一等的，

他就是这种人。

高傲的刘二盯着秋谭，伸出一根带着茧子的手指头指着自己的酒葫芦，淡声道：

“你如果真的想要去幽灵山庄，就喝下这个葫芦里的酒。”

秋谭的脑子还没有想清楚这句话背后究竟是什么意思，他的脊骨先泛上一点刺骨的凉意。——这凉意在多次致命的危机中救过他。

他瞬间绷紧了全身的肌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