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来的穷酸乞丐?简直自不量力!”说这话的人身着侍卫服侍,和他旁边的另一位小哥并排站着。
这二人都是眼前这座府邸的门子。
他们虽出身普通,但能来这正三品大员府里当差那也是光宗耀祖的事。
至于他们对眼前这人略粗鲁了一些,这个可不能全怪他们。
他们好歹也是经过层层选拔才能当上这门子的,眼前这人呢?
简直是痴心妄想,痴人说梦!
他...他竟然说是我们府上未来的姑爷,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他们家大人只有两个女儿,大小姐已经进宫做了贵人,府里便只有二小姐了。
二小姐年龄小,大人和夫人疼的如珠似宝,眼前这个人他是个什么东西啊?
真是羞辱!
这两个门子之所以会丢掉这些年好不容易养成的涵养,正是因为眼前这只“癞蛤蟆”--江玥。
江玥穿着一件仿佛被天打雷劈过的衣服,那破烂的袖子像被他们后院的大黄狗挠过。
一块块碎布堆在一起搭在江玥肩上,显出五颜六色的灰,门子很怀疑这人出身丐帮!
还有,这衣服上竟然还在掉土,这人是刚从地底下蹦出来吗?
更别说这人脸上,一脸沧桑,斑斑点点里还有一块红色的印记。
就这,一上来就说他是来上门提亲的,说他那同样遭雷劈的老爹和老爷当年给他指腹为婚,我累个老娘!
竟然敢上三品大员府前扯这种谎,这是要干嘛啊?
他们家二小姐今年不过 14 岁,水灵灵的姑娘。
再看这人,门子都不忍直视。
刚才门子只是赶这混账玩意离开,这已经很客气了好吗?
他们真的很想去报官啊!
这人真是简直丧尽天良,竟这样毁一个官家小姐的清誉。
看人还不走,一位门子忍无可忍,“你个癞蛤蟆还想肖想我们小姐,做梦去吧。”
“不对,梦也别做!”做这种梦简直是对他们小姐的玷污。
小姐?江玥实在无语,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装扮。
不好意思哈,让你们弄错性别了。
“这个,官爷,您弄错了,我不是男人,我是和你们少爷有婚约。”
哎呀,刚刚应该抢女乞丐的衣服,真是个意外的误会啊!
“少爷?”那门子松了一口气。
我就说嘛,这种人怎么可能和他们小姐有丝毫关系,和少爷还合理些。
不对,我呸!
对少爷也是玷污啊!
这种又脏又丑的姑娘竟然说是少爷的未婚妻。
还有,这姑娘刚刚说是来提亲的?一个姑娘家来给自己提亲?
这是多恨嫁啊!
他拉着他的老伙计仔细上前看江玥的脸,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
他又想到最近传得沸沸扬扬,说少爷要娶三公主,怎么可能定过亲呢?
他又仔仔细细把江玥打量了几遍,这是一个姑娘吗?
“你有什么证据?”
江玥将两只脏手在衣服上蹭了蹭,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
她将布包一层一层打开,露出一张泛黄的纸。
“这是婚书,我姓江,当年家母和刘夫人同时怀孕,两家便指腹为婚,我出生后刘大人派人送来了婚书。”
那门子看这人的长得实在不尊重人,但听这几句话也不像坏人。
要不给她通传一下?
人家都拿出了婚书,怎么也得让老爷和夫人知道这件事!
哎呀嘛,她家少爷不会真的有个丑媳妇吧。
“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通传一下。”
就这人这幅样子,他可不敢直接把人领到府里去。
他给了老搭档一个眼神,就拿着婚书进去了。
其实今天这个日子还有这个时辰都很不巧,但确实是江玥精心挑选的时间。
刘大人去上朝了,内院先前来大门这里吩咐过,今日刘夫人要去舅老爷家。
他还是尽忠职守,前去内院求见夫人。
刘夫人出身大家,她的长兄今年也被调回了京都,任正三品京兆府尹。
最近因为儿子的婚事她焦虑不已,正打算去找大嫂说说这个事。
说来刘家的长子刘钰能被公主喜欢,那是三生有幸,天降富贵。
只是怎么不是小儿子呢?
刘夫人愁啊,都怪她,当年因为江家的救命之恩,一时冲动就给孩子定了亲,老爷也是个重诺的人,前一阵说那位江姑娘要进京完婚了。
她并不是嫌弃江姑娘的出身,如果没有公主倾慕阿钰的事,她也很愿意风风光光把江家姑娘娶进门。
可是,儿子少年英才,文武双全,她怎么能不为儿子的未来打算呢?
三公主可是中宫嫡出,太子胞妹啊!
天与弗取,反受其咎,她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我不是嫌贫爱富势利眼,我只是心疼儿子,只是不想做蠢事!
“夫人,门子过来禀报事情。”她的思绪突然被身边的嬷嬷打断。
她只好请人进来,听门子将刚刚门外的事叙述了一遍,还将那份婚书呈上。
刘夫人听得眉头皱起,接过婚书仔细看了看。
确实是当年那封婚书。
“你说是个姑娘?”
这位江姑娘竟如此失礼,一个姑娘家就这样上门给自己提亲?
不是说拜了师也读过几年书吗?
老爷把这个丫头说的天上有地上无,什么文武双全,聪明伶俐,还擅医术。
一个十七岁的小丫头能擅长什么医术?
先不说别的,一个姑娘家这般不知羞便让她十分不喜。
刘夫人将婚书放在桌子上:“你去和江姑娘说,让她先回去待嫁,晚上老爷回来我会和老爷商定婚期。”
这位门子十分惊讶,少爷不是要尚主吗?门口那位姑娘真的是将来的少奶奶?
可是想到她那个样子,这位门子就控制不住露出古怪的表情。
门子想说明一下:“夫人,那个…那个江姑娘…”
该怎么说呢?
刘夫人看他吞吞吐吐的为难样,难不成还有更加不成体统的事?
“你好好回话。”
门子低头,飞快地说,:“那位姑娘十分朴素,似是日子过得不大好,要不要请进来?”
你们最好是叫进来看一看,别等成亲了再后悔,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少爷可要抱个丑媳妇过日子了!
看来衣着打扮也上不得台面,刘夫人对这个未来的儿媳越来越不满:“十七年都过来了,不差这几个月。”
语气竟十分严厉,把那门子吓得再也不敢说话。
反正又不是我儿媳,我可以让一个丑少奶奶使唤,至于你们能不能接受天天被一个丑儿媳叫爹娘,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看门子被吓得慌慌张张跑出去,刘夫人叹了一口气,不由为大儿子感到遗憾。
朴素?跟着个穷道士在道观里长大,不朴素才怪!
刘夫人觉得他们家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他们并没有去怀疑这个姑娘的贞洁问题,道观那种地方养大的,师父还是个男人,像话吗?
再说哪家不想娶公主,现在竟要为了这么个乡下野丫头让儿子受这等委屈。
刘夫人当然不甘心!
一会儿要好好和嫂嫂说说,看能不能尚主之后再纳江家那个丫头为妾,这样也不算违背诺言。
只是怕委屈了公主,反而让小两口一直有嫌隙。
那个门子出来后,看江玥在台阶下等着,他一路小跑上前:“姑娘,夫人说请您回去待嫁,不日府中就会上门和您商量婚期。”
江玥好似终于松了一口气,笑着说:“好的,谢谢小哥。”
然后就开开心心地走了。
刘府在春熙街的最东端,她慢慢向西走着,直到一座小庙前面。
这是一座关公庙,里面供奉着威风凛凛的关公雕像。
这座小庙以前十分破旧,去年初夏突然动工,不到一个月里里外外都被修整了一遍。
据说就是这位刘璋刘大人的功劳。
江玥看向正在庙门口蹲着的这个人,把身上的破衣服脱掉仍给他。
“不好意思,借用了一会儿,还给你。”然后在脸上摸索了几下,撕掉一张人皮面具。
那人默默接过衣服,默默地盯着江玥。
看她收拾好了,他才抖抖手里的衣服准备穿上。
只是这簌簌往下落的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这么脏?”
“你这衣服确实够破,只是不够脏。”所以江玥就去找了点土洒在身上,但发现效果不太好,于是去泥土地里滚了滚。
不够脏?这叫什么话?
“我虽然是乞丐,但也有手有脚,能洗衣服。”
江玥懒得理会他,摊手耸肩表示无所谓。
突然“啪嗒”一声,路过马车车窗里扔出两枚银锭子。
“银子!”乞丐激动地叫了一声,不顾旁边的江玥,快速一只手捡起一块。
他用袖子仔细擦擦,双手捧着凑到脸前,两眼放光。
附近住的大多是豪门显贵,他们偶尔发发善心便足够穷苦人家吃用很久。
但现在这里不允许乞讨,来了大概率是要吃官司的,自从这小庙翻修后他们这些人几乎没再来过。
今天要不是江玥抢了他的衣服,让他在这里等着,他是万万不敢来的。
想起这位姑奶奶,他不好意思地转头,正好对上一双饱含笑意的眼睛。
“那个...您不是一般人,定是不缺这一锭银子,不如...不如...”
他还没说完,就看到江玥伸出一只手,很明显要向他讨要。
“您看,这外衣我就不要了,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还生着病,这银子让我用来救命吧。”
江玥才不会要这衣服,“人家扔给咱们两个人的,自然是一人一个,银子拿来!”
乞丐起身就要跑,江玥迅速起身上前,一手将他死死摁到地上,一手从他手里抢过两锭银子。
一个时辰前自己看这个姑娘自己在街上闲逛,趁着路上没人便想抢些东西,谁知竟反被她教训了,还被抢了衣服。
想到这里乞丐就有些后悔自己刚刚过于贪心。
“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小的一时鬼迷心窍,这银子都是您的,小的是讨不到钱又着急老母和孩子才动了歪心思。姑奶奶饶命啊!”
江玥松开他,起身伸了伸懒腰。
没了压制乞丐却没有站起来,直接跪在地上,“求您可怜可怜小的!”
他想要回自己的一锭银子却不敢提,只能不停地磕头。
江玥看向远处,一辆马车越来越近,要是有人来指指点点也烦得很!
她急着离开,也就不逗这个人了,她将一锭银子扔到乞丐面前就转身走了。
时近中午,街上有不少人,自然也有不少女人,江玥这样的少女并不显眼。
她悠哉悠哉地往客栈走,心里思索着回去怎么跟阿顺那个小丫头说。
这个家伙最听师父的话,要是被她发现了什么,只怕以后她自己想做些事就很难了。
突然,江玥觉得很不对劲,她看到右前方有一个小巷,便闪身进去了。
“诶?人呢?”
后面跟着的人十分惊讶。
这是刘钰的小厮安儿,今天府门口发生的事他已经知道了。
最近公子因为家里逼他尚主的事十分心烦,想必愿意知道这位江姑娘的事。
门房那边过来说了之后他就赶紧派人去国子监寻少爷,他自己也迅速跑出来跟上这位姑娘。
听那门子说江姑娘行止十分邋遢,容貌非常丑陋,这小厮一路跟来才发现她竟是故意的。
想来是要试探一下刘府的诚意吧。
听周嬷嬷说夫人已经开始筹备亲事,那少爷再也不用被那个蛮横公主骚扰了。
他本来打算跟着看看这位江姑娘住在哪,等公子休沐可以来找江姑娘玩。
他觉得这江姑娘很好,看着就很聪慧可爱,做他的女主人正好,比那个公主好千倍万倍。
只是,这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呢?
他左问右问,都说没看见,他正打算放弃时看到街道南侧有一个小巷,难道江姑娘已经转过去了?
江玥看这人到处打听,现在又向她这边走来,果然是冲着她来的。
不能让他这样跟着!
她正打算出手把人弄晕,突然那人身后又出现一个中年男人,江玥下意识向后躲了一下身子,一恍惚再看时两人都不见了。
真是见鬼了!
江玥吐槽,这是什么人?
她到京城不过半个月,以前几乎没出过门,什么人会盯上她呢?
难不成是刘府的人?
她不再理会,迅速回了悦凌客栈。
在不远处的茶馆包间里,刚刚将安儿带走的中年男人此时正站在一位红袍男子身后。
安儿被勒令跪在地上。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踪那位姑娘?”
说来今日不巧,朱憬怀心情不好,出来街上逛逛,等过几日成亲后只怕再没有这样自在的生活了。
他逛得尽兴,没想到看到一个登徒子在跟踪一位漂亮姑娘。
朱憬怀身为一国亲王,怎能坐视不理?
那位绿衫姑娘实在可怜,朱憬怀见她吓得都躲进了小巷里。
只是这姑娘白长一张聪明脸,这种情况就应该一直呆在人多的地方,你自己躲去角落不就是给人可乘之机吗?
还好他及时让人救了她。
朱憬怀确认江玥安全离开后才开始审问眼前这个登徒子。
安儿不知该如何回话,眼前这人一看就是位贵人,这京城高官云集,他一直跟在公子身边,知道不能仗着老爷的官位轻视别人。
看他怎么都不肯说,张邵直接和他讲:“你眼前的是南烟王殿下,殿下今日微服出游,正好瞧见你要去轻薄一位姑娘,你还不快认罪!”
听到这位就是陛下的二皇子南烟王,安儿吓得面色惨白,又听王爷以为他是登徒子,他恨不得直接晕过去。
这…这…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对江姑娘有非分之想,这位可是他以后的主母。
他不停地磕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小的是翰林院刘大人家的小厮,只是想跟着我们家未来的大少奶奶。”
“刘璋?”朱憬怀疑惑,刘钰不是要娶三妹吗?
安儿猛地点头,“是的,小的是我们大公子的小厮,今日未来的少奶奶上门做客,少爷不在,小的只是想替少爷打听好江姑娘的住处,好方便少爷休沐时来寻人。”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误会了人家,朱憬怀努力掩饰自己的尴尬,他还看了身边的张邵一眼。
张邵是个没心没肺的,他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朱憬怀轻咳一声,问安儿:“那位姑娘是刘钰的未婚妻?”
安儿其实不清楚来龙去脉,“听内院嬷嬷说的,小的就想提前弄清楚些,去公子面前讨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