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上面下令,剿灭这一带的山匪,这件事便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月慈问到刘屠户时,对方也遮遮掩掩不愿意细说。
不过月慈没有想那么多,终于了却了一桩心事,如今她心情好得很,想起那日还有几人跟刘屠户一起来救自己,便整了点薄礼给对方送去。
她送给刘屠户的是一坛子酒,以前父母酿的,埋在树下还没等挖出来,便再也没机会了。
那一夜,两人聊了许多,这也是他们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地聊着。
刘屠户喝醉了,便说起了一些往事,他说自己以前是漠北将军手下的一名百夫长,漠北将军被扣上谋反的罪名后,他们这些人死的死,逃的逃,逃不掉的就被抓回去,还有一些为明哲保身,故意将脏水泼在将军身上。
月慈点头道:“这件事我听说过一二,他们说是那闻鉴想要将军归从于他,可将军不愿,闻鉴便使计往他身上扣了这个罪名,还绑了将军的妻儿,胁迫其自裁。可……”
她使劲眨了眨疲惫的眼睛,满脸带着绯红的醉意,问出心中疑惑,“陛下宁愿相信一个宦臣,也不相信为澧国打赢了无数场胜仗的将军么?”
刘屠户却沉默了,当今天子不过是个傀儡,无能无用,否则也不至于被那阉贼耍得团团转。
他不知道该不该与月慈说这些事,也许有一天,她会因为得知太多而招惹杀身之祸。
略一思忖,还是趁在彻底醉之前结束这场话题:“忘记你的仇恨吧,有一个许达便够了,点到为止即可。”
说完,提着酒坛子晃晃悠悠地进屋了,不一会儿,里面便传来女人的低声呵斥,骂他又喝得烂醉如泥。
月慈用手撑着脑袋,听了一会儿后痴痴地笑了下,望向远处重峦叠嶂的山,如同横在她心中的重重心事。
她盘算着什么时候再上趟山,重新采药去卖,再存够五两,便离目标又近一步了。
然而等她满心欢喜拉出角落抽屉时,却发现原本存放银子的木匣有被动过的痕迹。
月慈嘴角绷直,往院子看去,穿着一身土褐色粗布麻衣的男人正坐在那里晒太阳,手上还捻着一根狗尾巴草,神情肃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月慈第一反应下怀疑的人是钟耳,这屋子里除了她,就只有钟耳住过。
她打开那个巴掌大的木匣,里面空空荡荡,存了几年的银子的不翼而飞。看着这一幕,月慈一时间气血上涌,正欲夺门而出好好质问一下院子里的人,余光却瞥见抽屉深处还放着一个木匣,比她这个还要小些,藏在阴影处并不明显。
月慈带着满腹疑问将木匣打开,里面装着一张纸条,还有一些银子,一眼望去比她存的那些只多不少。
月慈似有所感,将纸条打开,上面只写着简短的一句话:决定了就去做。
随后她将银子清数一遍,发现正正好,足足是二十两银子。
刘屠户跟她开了个玩笑,二舅却给了她一个惊喜。
月慈攥紧纸条,蓦地又回想起婚宴上二舅对她的那声呼喊。也许从她在街上答应跟许达走的时候,二舅就已经猜到了她想做什么。
原本随着父母和月霞离世后一并碎裂散去的情绪,在这一刻忽然又有了复苏的迹象。
“钟耳!”月慈带着笑意喊了院子里的人一声,“过几日开店,你来给我打下手!”
闻鉴觉得某人根本没把他当成是病人,也没把他当成是一个瞎子,当初他飘至河边,或许就不该抓住此人,否则也不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闻鉴暗自气愤地将手中的狗尾巴草折断,出气。
济世堂开业前还要做很多准备工作,闻鉴一个瞎子在店里被人吆喝来吆喝去。
“哎哎哎,我不是说了吗?这个放柜台上!”
“不是,你会不会擦桌子,怎么全是水!”
闻鉴前一刻还怒摔抹布,下一刻就带着麻了的左手继续擦桌,生无可恋的心想:早知如此,他宁愿让这疯子死在许府内。
月慈可舍不得让那张好看的脸肿成猪头,她正将针收回,便忽然听到有人在后面喊她。
一个穿着黄衫的男子站在济世堂门前冲月慈招了招手,笑容灿烂:“阿慈!”
月慈愣了好半晌,才认出眼前的人是谁:“阿牛哥!”
庄泽宣脸上笑容僵了一下,耳根子红了:“咳咳,你我如今都长大了,就别叫小名了吧。”
庄泽宣原本是月慈的隔壁邻居,几人小时候经常一起玩玩闹闹,只是后来他们家举家搬迁到了云城做生意,之后便再没有见过。
月慈能一眼认出庄泽宣,还是因为他额头处有一道细细的疤痕,那是他小时候被别的孩子欺负打伤的。
云城离京都较近,富庶养人,昔日的小孩如今已经长成了翩翩少年郎,气质端庄,确实不再是以前那个动不动就哭的小屁孩了。
月慈咧嘴笑了一下,道:“行,那我以后就喊你宣哥吧。”
庄泽宣笑起来时眉眼弯弯,像柳叶一样,柔声道一句:“好。”他扫了眼济世堂如今的样貌,颇为感慨,“这些年我虽在云城,却时常托人带消息给我,得知那些事后,我有想过回来找你,只是……只是被一些事绊住了脚步。”
月慈脸上一闪而过的哀伤,那些过去了的事她不想谈,于是重新展露笑颜道:“都过去了,你看,我现在不是也过的很好吗?”
庄泽宣一愣,恍惚又看到当年那个满身带泥的倔强小女孩。他伸手,轻轻揉了揉月慈的脑袋:“是啊,我就知道阿慈你是个打不穿的铜人,不管遇到什么都能战胜的。”
从未有人对月慈动作如此亲昵过,尽管对方是儿时伙伴,但多年未见如今出现在她眼前的却是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举止过亲难免会有羞涩,月慈面皮微红,下意识往后撤了半步。
庄泽宣并未在意,他温和笑道:“对了阿慈,我听说今夜有人要西街口放烟花,我想……”
旁边传来一阵“笃笃”声打破了这场暧昧的氛围,两人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简单粗布麻衣的男人手持竹杖缓缓走来。那身衣裳倘若换做别人穿,再拿根竹杖,定是像乞丐一样邋遢,但穿在钟耳身上却是有那张脸顶着,一点也不比绫罗绸缎制成的衣服差。
闻鉴眼睛望着别处,只用竹杖探路,在前方左右横扫着。
他不小心敲到了某人,听到男人闷哼一声,顿时故作抱歉地开口:“抱歉公子,我眼瞎,看不清路。”
其实他原本想敲的人是月慈。
这女人什么意思?对别人嬉皮笑脸柔情似水,对他就拳打脚踢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