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是救,一百人也是救,云城富庶繁荣,最是不缺医者,那一百人自有他人去救,而她只要能守着济世堂,多尽人事救人便足够了。
想到这,月慈张口便要拒绝,掌心却忽然被人捏了一下。她先是垂了一下眸,继而对上了二舅母的目光。
嘶——这眼神,一百有九十九的不对劲。
好似当初她喊自己去相亲时,便是这种眼神。
也是,庄泽宣的话太容易让人误会了,什么叫让她跟他去云城,这跟私奔有何两样!
不,还是不一样的,私奔讲究两情相悦,但她和庄泽宣并无男女之情。
果然,舅母咧嘴一笑,月慈便知此事不妙。
“如此甚好。”舅母起先还一脸的忧伤,眼中带泪,现下竟是两眼放光道:“云城是个好地方,这庄公子与你又是一同长大的青梅,想来亦会对你多有照拂,我和你二舅便能放些心了。”
刘屠户却眉头紧锁,反驳道:“我不这么认为。云城离京都极近,靠近皇城的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一来二去,几人只得将目光重新落在月慈身上。
“月慈,你是怎么想的呢?”舅母目露希冀的看着她。
月慈心中亦是纠结。她不愿去云城是因为庄泽宣的说辞并不合她心意,可云城离京都皇城极近,或许去了更有机会对某人下手。
这么一想,竟是难以抉择。
庄泽宣大概是看出了她的为难,又道:“阿慈来,我有话同你说。”
这意思便是要和她单独聊聊了。
舅母将紧握着月慈的手一松,面上笑容更加灿烂起来,摆手道:“去吧,你们慢慢聊,要不要去云城全看你自己的意思。”
于是月慈起身,跟庄泽宣出门去了。
两人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一路上庄泽宣一直在想该怎么样才能顺利带月慈离开,避免这场风波。方才他见月慈的表情,似是不能做下决定,现在思来想去,大概只有一个办法可行。
月慈见走在前面的那道身影停下,却沉默着没有开口,便猜到对方先前的话不过是明面上的说辞。
“怎么了宣哥,你不会无缘无故叫我去云城,是出什么事了吗?”
庄泽宣转过身,温润的脸上挂着深深的担忧:“是有件事,原先我觉得同你说出来不大好,但见你去意不决,想来想去还是跟你明说了好。”
他心想,既然闻鉴要他不管何种方法都要带月慈离开,那便只好用这个方法了。
月慈安静肃然地盯着他。
“其实,我对你撒了谎。”庄泽宣似乎是在因为欺骗了月慈而有些懊恼,带了些歉疚的神色道:“我并非是在山谷入口寻到的你,那时你晕了过去,钟兄领着一群黑衣人企图将你带走,我这才得知原来他的身份竟是……竟是那个传说中的魔头闻鉴!”
月慈听到这,呼吸已是一滞,忙问:“他可有伤害你?”
庄泽宣不答,只是犹豫片刻后抬手撸起了左手的袖子,露出一截小臂来。小臂上是一道巴掌长的伤,不深却也不浅,尚未结痂,还渗着点血。
月慈忙去检查那伤,发现伤口呈横向,从左往右由深入浅。
女子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一下子逼近,庄泽宣垂下眼帘,看着她担忧的神色心中一动,柔声道:“不碍事的,他没杀我已是最好的结果了。我知他喜怒无常,唯恐他对你不利,只能威逼利诱,最后用了些金银将你换回,只是……他扬言日后伤好还会寻来,我便担心你的安危,想让你暂时离开七宝镇。”
月慈眨了眨眼,低声道:“原来如此。”
庄泽宣见她出乎意料的平静,像是怕她拒绝,染了急色道:“若你不想去云城,我便带你去别处,想必那闻鉴纵然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在人海茫茫中寻到我们!”
“一会儿我去给你拿点药。”月慈神色平静地将他衣袖放下,顿了顿又道,“我跟你走,去云城。”
——
深夜的京都,城中并未设宵禁,这个时间街上偶尔闲人,或是下工晚的,又或是寻欢作乐后一脸醉态的。
长街一头忽的出现几道黑影,骑乘着高头大马,身披黑袍从暗处缓缓走来,乍一看像极了阴曹地府的鬼兵出来索命,吓得原本就不剩几人的街上顿时空了个干净。
空旷的街道上一时只剩下马蹄声,一群人慢慢抵达一处府邸前停下,为首之人摘了帽兜,露出下面一张白玉无瑕的清隽面容,鼻尖那点小痣非但不违和,反而平添几分勾人的味道。
闻鉴抬眸,望向府邸上方的牌匾。“飞鸟阁”几个字摇摇欲坠地斜挂在上方,除了几道破损的痕迹外还粘着说不清是什么东西的污秽之物,底下的大门更加惨烈些,甚至还有斧头劈砍的痕迹。
唯有那道铜锁还算牢固,若不是它因此拦住了那些人,只怕是这飞鸟阁会更加荒凉。
此生恨他的人已太多太多,听闻他死的消息,多数人都是欢喜的,便将这份久久压抑的情绪报复在一个空空如也的府邸。
想到这,闻鉴禁不住嗤笑。
若是这些人知道他死而复生回来了,也不知道会作何感受,那场面真是想想都觉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