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谁先到的?”贾政问。
“自然是···”宝玉话没说完,探春就接了一句“自然是二哥哥先到的。”
“说过的话自然作数的。”贾政分别摸摸孩子们的头,微笑道“过几日我闲了,每人给你们做一个走马灯好不好?”
“明年元夕节,也带你们出去玩!”
孩子们都没想到真的有如此好事,嘻嘻笑着应下,又在一起玩闹去了。
“锦屏,看好孩子们,进了庙里,要庄重一些。”王夫人嘱咐丫鬟道。
无为寺不算大,但胜在清幽雅致。门前还有一株据传已有六百多年的古柏。
历经日晒雨淋,仍是簇簇一片墨绿。
门口两根大红门柱镌刻两联:
“无我无人无众生寿者皆以无为法”
“如露如电如梦幻泡影应作如是观”
中间匾额高悬,金字已然斑驳,镌刻了“无为寺”三个大字。
古刹清幽,佛像庄严,梵音阵阵,檀香屡屡。一行人进了寺庙都是神色庄重,细细看着。
大雄宝殿供奉了一座庄严佛像,有一桌案,摆着香炉并两个签筒。
待屏退了闲杂人等后,鸳鸯代贾母先行拜过。
贾政不拜,随后该王夫人了。她挥手让开了丫鬟,亲自焚香叩拜。
“我佛慈悲,保佑贾家富贵不衰,老爷官运亨通。元春在宫中能平安顺遂,早日出宫团聚。珠儿身子康健,多子多福。宝玉,探春,迎春和惜春四个孩子都能平安长大,嫁娶良人,福寿长久。”王夫人恭敬拜了三次,口中默念着她的愿望。随后插好香,退了下来,她没有求签。
之后尤氏拜过,仍是恭敬三叩,求了一支签。
李纨代贾珠与自己拜过,也求了一支签。
王熙凤没有拜,平儿紧跟在李纨后面,也焚香三叩,求了一支签。
离开大雄宝殿,众人分散着又在寺内转着看了看。
“夫人刚才许了什么心愿?”贾政与王夫人跟在贾母身后,走到了禅房,有一小沙弥阻拦,他们又转了回头。寺院不大,一会儿功夫已经逛完,他们几个就在一处凉亭歇了下来。
贾政问罢,王夫人便细细说了。
“所谓心诚则灵,我们方才走了那么远的路,虽说没有三跪九叩,但诚信可表日月。佛祖定会应允的。”贾政笑着宽慰。
王夫人点点头,笑了笑。
贾政走到贾珠身侧“珠儿今日身体可受得住?”
贾珠起身笑着回答“烦扰老爷忧虑了,今日出来走走看看,只觉得身心舒畅,浊气全无。”
“我们父子俩去那边走走。”贾政示意过贾母后,就与贾珠一起离开了凉亭,李纨也没有跟着。
“兰儿会叫爹了吧?”父子俩行至了寺外的那株古柏前。
停下来之后,贾政问道。
贾珠想起此事,眼中满含温情“不仅会叫爹爹,还会叫妈妈,祖母了呢。”
“这样的日子你可喜欢?”贾政又问。
“儿子好像现在才明白过来,能与家人同喜同乐,是一件多么简单,又多么幸福的事情。”
贾珠说起这话时声音柔和,满满都是对家人的眷恋。
“那么今后···”贾政顿了顿。
“老爷不用为儿忧虑,我早就想好了。”贾珠说道。
“其实前些日子太太也劝过我。太太已不年轻,还要时时为我这个不孝子担忧,说起来是我的不孝顺。”
“宫裁没有劝我,但我最懂她的心。太太因为差点失去儿子以至于难过至此,宫裁可能失去的不止是丈夫,还是他儿子的父亲与依靠。”贾珠仍低低说着。
“在病床上,想着前半生苦苦求学,真宛如梦幻泡影。以前觉得重要的事情好像一瞬间就成了尘土。真正对我重要的不是前程,而是家人。”贾珠说到这里,抬头看了贾政一眼。他有些担心自己这么说,会让贾政不高兴,觉得自己胸无大志。
贾珠听罢,点点头,笑道“你生在这样的家庭,既享了福,本也应该尽一点责任。只是之前我逼你太甚,让你伤了身子,这是父亲的不对。”贾珠见贾珠有意说话,摆了摆手,仍继续说
“况且,大家族中,其实也分不太清什么算是尽了责任。对父母长辈来说,你如今只要身子康健,平平安安,那便是千金难换的好事。”
“你不要忧虑家业,万事还有父亲在,你们兄弟姐妹只要好好的,父亲定会想办法护住你们。”
贾政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有意整顿组学,倒不是仍想让他们读书考科举,只是想着让贾家的子弟学一些经世致用的实际事务,日后哪怕家族落魄,也不至于无立足之地。等你身体好起来了,可以去族学中,教小一辈的读书习字。日后便做个富贵清闲的田舍翁吧。”贾政拍拍贾珠肩膀,温声说道。
另一边,王熙凤与平儿走累了,也歇在了亭内。
“平儿,你方才求了什么签,给我看看?”王熙凤笑问道。
“奶奶不是向来不信什么阴司鬼神报应的嘛!何必来看我的签?”平儿一步迈离了王熙凤。
“你这个丫头!”王熙凤佯怒道。
“凤丫头你自己不拜,现在又来看人家的签,何苦来的!”贾母也打趣她。
“平儿,宫裁,咱们一起去解签。”尤氏也想逗逗王熙凤,故意拉着李纨与平儿走了。
“你这个凤丫头,还在这里生闷气嘛?快去看看斋饭准备好了没有。”王夫人见王熙凤兀自坐着生气,就让她去看看斋饭。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斋堂与禅房一墙之隔。一应菜蔬都是寺里的和尚亲自种的,也算是清爽可口。
贾家人坐在斋堂,安静用了斋饭,又在寺中给香客提供的屋子休息了一会儿。
回程时,已是傍晚。来时路远,回时路短。他们都坐了轿子。
寺庙的屡屡香火伴着晚霞勾勒出一副山景图画。晚钟杳杳,古刹也洒上了余晖。
“太太,其实今日比赛是三妹妹赢了,他与老爷那样说,是怕老爷责罚我。”宝玉窝在王夫人怀里,已很困倦,轻轻说着。
王夫人怜爱地摸摸他头,柔声说“宝玉睡吧,元夕咱们一家人仍像今日一样出去玩。”
宝玉得了承诺,甜甜睡去,嘴里还说着“走马灯···”
迎春与探春姐妹俩被锦屏一左一右抱着,也都睡熟了。
贾政与王夫人听了宝玉的呓语,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