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叩门之人必定既有耐心,这声音不疾不徐,仿佛低语。
是谁?
杨戬脑海有片刻的混沌,旋即想到,这样的叩门声除了敖无心,还能有谁?新来的其余执律神总不会有胆子叩他寝殿的大门。
杨戬勉强撑身坐起,只觉浑身发软,仿佛浸在水里,连起身都异常艰难。他用力晃了晃头,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这种感觉很糟,伤势非但没有好转,反而由于符咒的趁虚而入急剧恶化。
地上的一摊血迹还未及清理,便听门外熟悉的嗓音道:“二爷,属下求见。”
“进来。”
这嗓音沙哑异常,明显中气不足,敖无心顿了一下,定了定神,端着托盘推门而入。
就见杨戬倚坐在榻上,面无血色,有种不堪一折的脆弱感。这种脆弱,甚至已经到了无法遮掩的地步。
敖无心手腕一抖,托盘砸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声响,在空荡的殿内犹为刺耳。
“二爷!”
敖无心顾不得其他,匆匆扑到榻边,抓住了杨戬的手。
他的手好冷,一点热力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敖无心怕得连声音都在发颤。
三界第一战神,司法天神二郎真君,怎会突然病成这样?这已经不是受伤所能解释的了,以杨戬的根基,就算伤他的是宝莲灯,也断不至此。
“你怎么回来了?”杨戬问。
他的声音很低,低得仿若琴弦。
“我不放心你。”
杨戬垂眼,羽睫遮住心绪。没有“二爷”,不是“属下”,只有“我”和“你”,听在耳中原来是这样的亲近。
“他们都在问我,怎么二爷一回到神殿就把自己关在寝殿不见人。”
“那你是如何答的?”
“我说,宝莲灯失窃一事棘手,二爷需得翻阅古籍,他正在气头上,大伙儿还是不要撞上前的好。他们自然不敢过来搅扰,都躲得远远的。”
杨戬淡哂,唇角才勾起,似乎笑意震动了胸腔,他呼吸一窒,那笑意便荡然无存。
敖无心想起了什么,连忙回到门口,从地上捡起一个小仙瓶。茶壶是银的,但茶汤已洒了一地,幸好殿内也有水。敖无心取了一只碗来,从小仙瓶中倒出一粒丸药,在温水中化了,端到杨戬跟前。
“这是我们西海的乌海天参丸,十分难得,养身疗伤有奇效。”
她用小汤匙轻轻搅了搅药汤,舀了一匙送到杨戬口边。
杨戬没有推辞,就着她的手喝下。
两人沉默着,一匙一匙喝完了药。
“二爷,你的身子……到底怎么了?”
会突然地吐血,也会莫名憔悴至此,就连敖无心都能瞧出明显不对劲。
杨戬的墨眸仿佛蕴着万丈寒霜,冷冷地道:“还能有什么缘故,自然是王母娘娘的奸计。”
敖无心倒抽一口凉气,没想到杨戬言辞间竟毫不避讳,下意识朝门口看去。也对,没有人敢偷听的。
“她,还在算计二爷?!”
杨戬答非所问:“三妹有消息了吗?”
敖无心知他不愿多言,也不好深问,只得答道:“刘小天将托人带话回来,三圣母和刘先生都在华山。刘小天将本领高强,有他在,二爷也可暂时放心了。”
杨戬“嗯”了一声。
“只是……”敖无心略一犹豫,还是劝道:“属下以为,二爷该将受伤之事知会华山那边。一来,提醒三圣母诸人小心防范,二来……二来二爷在天界养伤,他们久等不到二爷露面,恐会生出误会,以为二爷未将华山之事放在心上。”
方才打探消息的梅山兄弟回来,话里话外虽未名言,却透出了这个意思。刘沉香并不知道舅舅在华山重伤,只当他被其他琐事缠住,轻视了宝莲灯一案与三圣母的安危。
眼下强敌在暗,内部若还生出误会,实在不值当。
“二爷或许是不想受伤一事令三圣母挂念?”
“受伤与否,与三妹无关,何苦让她知道。”
敖无心眸色微黯。不管多少年过去,就算他性子变化再大,有些骨子里的性情是不会改变的,还是老样子,把一切都压在心里,压在自己肩上,就算被误解、被指责,也只默然承受。
她轻叹一口气,道:“属下明白了。外面诸事有梅山兄弟和执律神处理,二爷安心养伤,万不可再劳神。”
至于王母的奸计,他不愿说,她自然不会再深问。她早已没有立场去深究他的任何了。
杨戬难得好说话地点点头,“知道了。”
“那……属下告退。”
“等等。”
杨戬忽然抬眼望向她,幽邃的眸子仿佛古静的深潭。
“无心,你要去哪儿?”
敖无心莫名,“二爷服用了乌海天参丸,想必伤势很快就会好转,属下不打扰二爷休息。”
“留下,替我护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