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总是教导我,不要总是在乎外界的看法,人都是为自己而活的。
我觉得他说的很对,并且一直认为自己做的不错。
仙舟在明面上没有种族歧视,因着各种原因来到此地的短生种一抓一大把,然而,很少会有短生种愿意在此地定居,仙舟的定居政策很麻烦是一方面、长生种与短生种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又是一方面。
像是我这样被捡回仙舟,并且在生命中浓墨重彩的一笔的已经能算的上罕见。
虽然比不上应星,但好歹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在这个卷生卷死的地方有了一席之地。
倏忽展开全面攻势之前,滕骁亲自来营帐把我丢上了伤患们的船只。
那个高大威武的男人卷着一身风尘,既没有通知也没有劝说,无视了围在我旁边的士兵,带着一身肃然的杀气,说;“你该回去了。”
我明白,我已经没时间在这里呆下去了。
回去之后老老实实的留在工造司,帮助人员短缺的公输处理一些事物,最好再收几个学生,把我从老师那里学来的技法以及几十年来的在持明那边的积累传承下去,然后静待生命的终结。
这也符合别人对我的期待、甚至是老师对我的期待,他们总是希望我这短暂的一生能够平安顺遂。
我也希望这样吗?
离开的时候,已经很久没有凑齐的五个人一同来送我,没有什么危险的flag,大家只是笑着聊聊家常,约定好了等下木槿再开花的时候,来院里一起喝新酿的酒。
我向他们道别,理所当然的认定他们会平安归来。
毕竟像是他们那么出彩的人设,就算是放到如今的文艺作品里面,也是能当主角的,总不能一打boss就出事吧?
……
星历7373年,滕骁将军重伤,云上五骁受命领军,全力抗击倏忽。
同年,我第一次出现了骤然晕厥的症状,在向持明长老回报工作时候失去所有的感知,直直的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第一眼见到的不出意外果然是长歌。
蓝色的长发还有深海一样的眼睛。
明明是一副忧郁深情美青年的样子,却总是打扮的像是个吊儿郎当的江湖郎中,浑身上下也就我给他的那个针灸手环配得上那张脸。
这一次,长歌没再交代什么,沉默的帮我取下浑身的仪器,又沉默的将药递给我。
我注意到那些药包比之前的少了很多,这似乎是一个不详的预兆,但是已经没人再替我担忧了,耳边清净,居然还让人宽心不少。
再次晕倒时,前线传来了有关于白珩的坏消息,我尚且没有听清,黑暗就夺走了我的视线。
长歌替我请了长假,对外说要给我吊命。
我只当自己大限将至,接连拒绝长歌让我住院的要求,窝在院子里,等应星和景元回复我的消息。
……
已经忘记了具体是哪一天,有人闯进院子,砍下了我脑袋。
视角翻转,我看见脖子上的断口整齐而平整,鲜血像是植物的汁液一样汩汩涌出——疼痛只有一瞬,那些人抓着我的头发,随手抛进了他们带来的罐子样式的容器里。
黑暗随之而来,意识却迟迟不肯消散,我突然意识到,这样大概就是“死”了,这辈子居然就这么结束了,不知是遗憾还是释然,这些年常有的沉重感在只剩下一颗脑袋后反而消失,于是难得的平静,回忆像是播放电影,一帧帧播放,我在罐子里观看自己并不算是十分漫长的一生。
[长歌看着维生装置漂浮着的那颗脑袋,她刚被带回来的时候,那头因为衰败期而暗淡枯槁的头发正轻轻的在维生液中晃荡,像是污水中的枯草。
日及光头剃了好几年,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后悔了,偷偷在假发下面蓄发,只是新长出来的头发再也没了当年的发质,但她依旧小心翼翼的养着,隔三差五还会顺走长歌几幅养发的药。
那些好不容易被养出来的头发被刺杀客一刀截断,在装置中散开,混着维生液粘在日及整张脸上。
长歌把她从罐子里面捧出来的时候被差点手抖扔到地上,倒不是害怕,而是恍惚——手里面这颗黏糊糊的脑袋怎么也不能会和那个日及联系到一起。
但等长歌把那些堪堪能够扎起来的头发收拾好,把脸上被血染红的维生液洗干净,见到那双依旧张开的,瞳孔已经涣散的绿眼睛的时候,他还是认出来了,逐渐把这张脸和记忆中的那个女孩儿对上了号。
长歌闭了闭眼,将日及放回了透明罐子里。
接下来的三十一天里,长歌没有再休息,每日近乎是麻木的进行着那个不可能成功的实验,第三十二天的时候,长歌丢下那一堆尚未整理的报告,带着日及和她的秘密,回到了日及的院子。
那场刺杀后的掩饰堪称粗糙,但因为他的隐瞒,至今为止尚未有任何人发现。日及的身体就简单的埋在院中树下,不过几日,旺盛的草木就已经吞没了那块被掀开的土地。
没人发现,或者说还没来得及被人发现。
长歌问:“要把你拼回去吗?”
过了一会,长歌又说,“还是把你拼回去吧。”
长歌小心翼翼的把日及坟头草清到一边,又小心翼翼的清土,一直从傍晚忙到深夜,见到日及好好的躺在那儿,皮肤完整莹白,没长什么奇怪根须,这才放下心。
但把头拼回去确实不太行了,日及脖子上的断口已经长出了嫩白的小须,密密麻麻的一看就很健康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