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倬一愣,仿佛再度回到高中课堂,下意识挺直后背回答:
“用人自是以才选举。”
“那又何必在意姓名?”
“……”秦倬诡异地沉默了下,狐疑看向老者。
先生你不会是在七国之间没什么名声,才说这些的吧?
见秦太子一副暗中腹诽的样子,老者沉沉吸了口气:
“赵国孙卿,无甚厚名,太子未曾听闻也是理所应当。”
“啊……孙先生何出此言,”秦倬连忙安慰,脑子里却想着孙卿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仔细一想战国确实没有个叫孙卿的名人啊。
“先生之才,槐台已见。先生之名也必会流传于后世,为后人瞻仰。”不过原本历史轨迹上好像确实没有。
苦思冥想也想不出孙卿这个名字哪里听到过,秦倬干脆把想法揉巴揉巴塞到备忘录里,准备之后再问赵栀。
虽然孙卿先生的大名原本可能传不下去,不过没关系,现在,他的倬来了!
成为本太子的幕僚,日后必定把你刻在孤的墓碑上!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名留青史呢?!
老者自然不知秦太子刹那间的奇思怪想,否则只会高举长剑上演战国高仿版“崔杼弑其君”,为后人所津津乐道。
但秦太子却不知见好就收,捧着酒樽喝了口酒水,被复杂的味道一刺激,脑子一个短路,嘴下秃噜:
“先生对人性论是怎么看的呢?”
一语既出,秦倬也是恨不得当场撤回这句话,心中大为懊恼。
怎么就这么开门见山地说起来了!这话题开启的这么毫不委婉毫无铺垫肯定会被怀疑啊!
果然,听到秦太子的忽然一问,老者微微眯了下眼,审视的目光停在秦倬身上。空气凝滞了许久,老者才开口,却是避重就轻反问道:
“秦太子有何见教?”
皮球又被踢了回来。
秦倬确是松了口气,考虑了一下同样避过重点:
“世人多以孟子的性善之说为显。孟子曾言,人性之善,犹水之就下。世人皆以为然。”
说完这句,秦倬犹豫了下,还是小声加上自己的看法:
“倬私以为,孟子之说,未免太过武断。天下之人,又岂会人人向善,人人生而为善?稚子无知,岂知善为恶为?”
老者点了点头,并没有反驳秦太子粗浅的言论,转而提起孟子的另一言:
“太子可曾读过孟子的公孙丑篇?”
“……略微读过。”
那就是没读过。老者当过学生,也教过弟子,自然知道这句话的水分,面色不改继续道:
“无恻隐、无羞耻、无辞让、无是非者,皆为非人。此亦为孟子所言。”
“先生的意思是孟子并非认为人性本善?”
“……”老者再次深呼吸,努力压住怒斥对方朽木难雕的冲动,一字一顿解释:
“人云亦云,德之弃也。”
啊?好像被骂了……
秦倬心中哽咽了一声,不敢说话。
老者面色沉郁如水,掀起眼帘盯着目露羞愧的秦太子,再次冷笑一声。
秦太子,这个秦太子确是有仁君之相,可惜才如蠹木,毫无向学之心!
不过老者也并不打算放过这个学生。
明君难得。孔子周游列国其策终不得用,难道他这辈子也要如同孔子,空将一家之言赋于纸上?
老者自然是不愿的。
因此他周游列国,寻找符合自己心意的明主,却屡屡失望而归。
直到他来到魏国国都。
槐下设台,辩今论古。
可惜只是一派虚名。
老者在台下稍听几句,便知又是一功利之徒。不过对方的学识也勉强足以糊弄天下之人。
本欲离开,却为秦太子一句句的百家学说所驻足。
老者改变了主意。
虽是功利,但这秦太子的确可以说是遍览群书,集百家之长。如此看来也可称为一块璞玉。
于是老者登台,对问秦太子。
虽说秦太子生搬硬套、胡编乱语的解答令人如鲠在咽,但后面的三问却是仁君之问。
秦太子学识之陋,非己身之错,乃师之罪。
若得明师,则成明君。
凑巧,老者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明师。
所以秦太子出言相邀,老者顺势借居其室,打算潜移默化教导对方。
却不想!却不想对方竟是如此愚钝之辈!!!
气煞人也!
思绪至此,老者面无表情地凝视战战兢兢的秦太子,再三平复心情,略过孟子的性善论再问:
“太子对秦策有何见解?”
秦倬正了正身,心想终于到谋士效忠前的摸底环节了,于是整理了一下思路从容应答:
“秦居中原之边,地处中下。原荀子入秦时,曾对秦王言——”
“荀子?!”
老者忽而打断秦太子策答,神色之间难掩古怪:
“哪个荀子?”
“啊?”秦倬思路一卡,挠了挠头:“就是那个荀子啊,荀子荀况……”
老者默然,脸皮抽搐了两下:“荀况荀卿?”
“对,对吧……”秦倬迷茫。
“荀子入秦……荀卿入秦……”老者低声念了两句,却是猛然将手中酒樽重重磕在桌案上,嘴里发出第三声冷笑:
“敢问太子,荀卿何时曾入秦?”
荀卿入秦?他荀况本人怎么不知道自己何时入过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