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省重点的一高,也不曾拥有大型会场,能够同时容纳如此多学生的地方,只有操场,原是装运动器材的地方,此时搭建了演讲台,红彤彤的,铺满了地毯,鲜花从台前一直布到楼梯前,其实已经装扮得相当正式。
主持人一男一女身穿同色系的礼服。
乌泱泱的蓝白学生,装扮得不同就已经很显眼,但此刻——
有的人大概天生就是做主角的,明明周围的人那么多,明明周围的环境如此嘈杂,可只要他站在那里,连彰显主次的红色都成了陪衬,就在台中央,灯影憧憧散散落下。
熟悉的面貌与眼前的青年缓缓重合。
他给人的感觉从来不是淡的,是浓烈的,是像连雨天的猛烈闪电,锐利得新鲜,眉骨清晰,五官深邃,只是为了配合典礼身穿西装,却是赤忱的少年感,毫不避讳地散发着自己的气质,只一眼,就能给人留下深深印象。
边虞在此刻滑过很多念头,想起白一南原来是如何在学校万丈瞩目,想起白一南从学生时代受多少人追捧,想起白一南做的曲子红遍全网,也在那个夜晚发出结婚宣告引起的轩然大波。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那么多人中脱颖而出,成了那些网友所说的“幸运儿”。
“接下来我们有请学长学姐发言。”
“首先是白一南学长。”
话筒连着的广播器音在操场中发出回响,附近的学生都开始窃窃私语:“这就是白一南!老天他好帅,本人比照片还好看!”
“你真够花心,和时迁比呢,你选谁?”
“……各有千秋……哎呀!反正都不是我们男朋友,还真挑上了!”
边虞在学生们的讨论声中渐渐平复了自己的呼吸。
现在有了原因,他是那个最优选择的替补而已。
这两个名字,他都很熟悉。
白一南是准备分开的前任。
时迁是这届的学生会主席,也是他的同班同学,他没少替对方接情书,大多数追人的男生女生时常找不到这位忙碌的主席,退而求其次,找到他这个班长身上。
他和白一南的初见也是由此。
当时正赶上时迁过生日,白一南把他堵到墙边,把冰凉的盒子扔进他怀里,那盒子很凉,贴到脖子上激得他一哆嗦,这人不像求人的,倒像是被求办事,反客为主道:“帮我把礼物给时迁,转告他礼带到了我人就不去了。”
边虞当时的性格要比现在暴得多,他冷脸呛声:“冤有头债有主,你总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吧?”
“不然谁知道是你送的。”
他当时其实是在反语,保持着幼稚傻气的“文人墨客”,绝不说脏话。
白一南这才将目光堪堪落下,看着他,忽生了乐趣似的,听着就是没少逗人的好手:“你想要我的名字啊——”
“想要就要嘛,还找个借口,多见外。”
“白一南。”
第一次见面给边虞留下非常差的印象,他只想说,这个叫白一南的,真自恋,还自大,一看就惹人烦。
后来,这个惹人烦的家伙,和他在一个户口本上。
真是开了眼了。
边虞静静的看着台上的白一南,身后亦步亦趋的便是时迁。
也好,再来一辈子,别互相打扰,也别再有关系。
不再关注台前,边虞把视线放在自己身上,手掌纹路不深,用力时青筋凸起,他深呼一口气,久违地感受到年轻时的活力。
人死而复生是真的存在吗?
或者,也许他今天在做梦,梦还没醒?
总不能解释成人死后的世界就是回归高中时代吧。
那人人都要再经历一遍高考,经历一遍被学校这个疯子绑架翻来覆去折磨天天除了卷纸就是黑板的日子,岂不是要疯。
边虞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此时,却听见一片惊呼声,惊慌失措、有男有女,好像在吵着说什么。
他察觉到异样,缓缓抬头,被绊倒的话筒踉跄摔在地上,拉出长长绵绵的声音——
刺耳且难听。
在拖长的时间与场地的嘈杂中。
边虞被扑了个满怀,力气很大,几乎是要将他嵌入搂着他脖颈的臂弯中,浑身都在抖个不停,鼻尖触过的皮肤全是冷汗。
边虞后知后觉不是他在抖,而是抱着他的——
那个本该站在灯光中央、台中央、众人视线中央的人。
他们再度抱到了一起。
不真实的恍惚感此刻有了落实,温热温热的,很沉,因为两个人的重量此时仅凭他一人支撑。
整个操场的老师和同学全被这个画面搞懵了,不正常的寂静,不知是谁来了一句卧槽。
白一南这才抬头,边虞与他视线对上。
久久。
边虞先听见一句国粹。
“我靠,老公,我还真以为我俩死了。”
因为他的麦克还没摘,甚至是连接蓝牙款,于是,这句声音又大又持久的传遍了偌大的操场。
边虞:“……”
本来是没死,但他现在真有点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