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楼总觉得这话不对,但他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望着窗外的景象,看见窗外的云雀一路划过闪电降临过的天空,一直飞到泪诀阁那边去。
江庭芜没有离开,她此时此刻就在泪诀阁。
她原本是来寻找镜舟忽然昏过去的缘由,到后来竟然完全忘记了这件事。书卷全部散落在地上,她十分随意地盘着腿坐在书堆里面,翻看着那些之前还未来得及留意的书籍。
“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江庭芜一卷一卷地翻着,她试图找到江漆凝先前同她说的那些遗稿。
光线很暗,她只点了那么一盏灯,整个人几乎贴在书卷上。
“若已达为神所须......”江庭芜翻了不知道多少本,整个人都快睡了过去,嘴里无意识地念出自己所看到的文字,念到这一句时却忽然清醒了过来。
她连忙站起来,想让这书卷更靠近光亮一些,谁知她起身的动作实在太快,一个没注意,整个身子砸在支撑她的书架上,砸得她背后生疼。但她也没在意,将书卷整个儿摊开,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读着。
“若已达为神所须,欲升为神,必足矣以下,一恶绝心之所不能定,二则求其宜与地,三则得其神于道也。”
江庭芜的手按着太阳穴的位置,她觉得这话听起来实在是太笼统,可不知为何,她一边读着,自己体内的灵力也一边开始变化,似乎比过去更加通畅了些。
意识到这点,她急忙掐出手决运转周身灵力。
“境生心生,境变心变,境转心转。”江庭芜在与空青的交手中转变了自己的心境,尽管她依旧对江漆凝的做法有龃龉,但也学会了切断其中的联系。
江庭芜的定安剑此时不在她的手中,却在她的脑海里。她握着定安剑,迎着雷鸣电闪,那些阴霾妄图吞没她,江漆凝就站在阴霾之下。
她过去很多次站在这样的地方。很多次她都想要拥抱江漆凝,但每一次,她都会意识到自己被关在一个逼仄的空间里,没有办法动弹,也没有办法呼吸。她想让母亲救救她,可很多年很多年过去了,她依旧被困在这里。
这一次又是这样,但又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江庭芜终于抓住了那双扼住她咽喉的手,她拼命地想要将其掰开,意图看清楚这个给她窒息感的人究竟是谁。她拼了命,发了疯,她拿牙齿去疯狂地咬,她意识到今日她如果不能挣脱就会死在这里,她才不要死在这里!
她像一个溺水的人往上挣扎着,她没有一点风度地与对方纠缠着,死亡的威胁让她的死灵尽数出来,它们灰压压地围绕在江庭芜的身边,它们与主人一起,要做的就是杀掉敌人。
杀!
江漆凝的定安剑终于出鞘,她一剑斩断敌人的手,接着一个上步,整个人转了一圈,一剑斩断敌人的衣襟,也连带着她垂落在额前的发丝一起。她的剑不再有一丝的粘滞感,更不是胡乱学了过往战神的那些招数,浑浑噩噩地如同鹦鹉学舌一般使出来。
那剑是她的,招数是她的,死灵也是她的。
她的前程也是她的,与其余人都没有关系。
死灵们最能够体会到主人的心境变化,而今全部都怀着嗜血的渴望。它们虎视眈眈地瞧着眼前的敌人,然后同定安剑的那一斩,义无反顾地向敌人扑杀而去——
天边的暗色悄然褪去,雷鸣声、闪电的光,也全部在刹那间收了起来。
江庭芜在这样明亮的空间里,看见了江漆凝的脸。
她的胸口已经被江庭芜的定安剑捅穿了,脸上、手上、身上全部都是血。但她依旧对江庭芜笑着,那笑容不再是嘲讽,而是欣慰。
江庭芜的胸口在那一瞬间空了,她有些呆滞地望着眼前的神明,她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她也不想再去想这种事情。可是脑海里面忽然就又多出了许多其他的东西,它们不知疲倦地往她的头里钻,弄得她头痛欲裂。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还是很小很小的时候,江漆凝也会带着她在阎罗殿里疯跑,她那时候有着用不完的精力,跑得江漆凝都累了她还在跑。等到晚上的时候,她就枕在江漆凝的怀里,安心地听着她为自己说着些有趣的凡间故事,沉沉地睡去。她还记得江漆凝也喜欢喝酒,自己有次太过好奇,便用竹筷沾了一滴,没有多久就呼呼大睡,急得江漆凝找了阎罗殿内最好的医仙来看她。
“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江庭芜茫然地看着那张过去也曾对她笑着的脸,她想要伸出手去触碰她,可是只是伸到半路就害怕,她张口,想喊一声“母亲”,可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很久很久之后,她忽然松开了那柄战无不胜的定安剑,她偏过头,不再去看江漆凝的脸,她不说话。
她流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