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喂!”白延贵跌倒在地,叽叽哇哇的一抬头,就看到一把银刀冷冷地抵在了他的脖子上。“你……你想干什么?!”白延贵吓得脸色苍白,声音颤抖。
“不干什么。劝你一句,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小爷我呢,就是专门收拾你这种恶霸的。姓白的你给我听好了,从今往后,你敢再对顾怀信出言不逊,无理取闹,看见那根棍子了吗?就是你的下场!”
白延贵心中不服,但真刀架在脖子上,不得不服软,连忙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大侠!我发誓,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叶归思嘴角一勾,长刀归鞘,冷冷地瞪了白延贵一眼,转身带着顾怀信离开了白家庄。两人回到茅草小屋,顾怀信又是感激又是担忧。他感激自己能遇到叶归思这样侠义心肠的少年,能在危急时刻帮他一把。但他也担心少年走后自己的日子恐怕会更难过。
叶归思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便自怀中拿出一支褐色竹筒交给他。
“顾大哥不用怕。我今日帮你出头并非冲动之举。此处顺流而下不多时便是江陵城,城南外五里,你会看到一座单檐四角亭,亭上有匾,上书迎客二字,亭外有一棵梨花树。自今时起,若是那姓白的再来扰你,你便带着这支竹筒去迎客亭。在亭子地板正中的石砖上重重踩上一脚,届时自有人来迎你。你只消告诉他,你要找叶归思,我就会来帮你。”
顾怀信将竹筒牢牢攥在手中,看着眼前少年青涩又坦荡的模样,明白自己这是遇到贵人了。他双手交握,朝着叶归思重重一拜,“少侠大恩……怀信……无以言谢!”
叶归思摸摸鼻子,想自己习武多年还是第一次帮到别人,心里头美滋滋的。顾怀信将少年暂留,亲手烹饪一顿鲜鱼。两人坐在桌旁,两人边吃边聊。饱餐一顿之后,叶归思才牵马离去。临走前他发现顾家虽然家徒四壁,但临窗的桌前放了一支破罐,罐里插了一束小野花。
踏着夜色纵马返庄的叶归思全然没想到,他自以为是的仗义相救,给顾怀信带去的却是灭顶之灾。
从回忆中抽回思绪,叶归思再看向面前的人。岁月在二人身上都留下不少痕迹。时过境迁,叶老爷子仙逝多年,叶归思继承了绣叶庄,现已为人夫为人父。顾怀信本就较他年长,如今竟有白霜挂鬓。他依旧肤色黝黑,只是眼底写满了沧桑。最为唏嘘的是当年二人共同发誓,要效力终生的那份事业,竟然随风飘逝荡然无存。
“顾大哥?你怎么跑到山寨子里来了?”
顾怀信苦涩地笑了笑,低声道:“当年舵主一道令,弟兄们就都散了……我没有归处四下游荡,找了个打理脚店的活计。可谁能想到,前些年周家寨占山为王,沿路烧杀抢掠,把那小店踏平了。他们觉得我手艺不错,给了我一个归顺留命的机会……我反正也没有地方可去,在哪不是凑合活着?就跟他们上了山,现在在伙房掌勺……不过我是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舵主……我……真的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你,都不知……”
叶归思抬手打断了他。他知道顾怀信要问什么,但他没有答案。叶归思也好,顾怀信也罢,作为千百名墨黎弟子中的一员,他们遵守的第一条谷规就是严格执行谷主的命令,不置喙,不妄议。谷主说散就是散,没有解释。
“过去的事情一句两句说不清楚,现在也不是叙旧的好时机。墨黎谷没了,我不再是你的舵主,你叫我归思便是。顾大哥,实不相瞒,我是对周家寨的行事早有耳闻,才来此处探山。眼下我已探得周铁心其人,必与荆湖北路的官府有瓜葛,我势必要继续查下去。你……”
顾怀信明白叶归思的未尽之言。若是归思查明原委,全身而出,继而将山寨铲除,他顾怀信就将再一次流离失所,说不定还会死在官兵的围剿中。若归思调查受阻,被周铁心抓了要就地正法,顾怀信就要面对是为了旧日情谊挺身而出,还是为了求得安稳明哲保身的两难选择。
“归思你这么问,令人难免不动气,”顾怀信皱了皱眉,“当年若不是你一支竹筒,我早就身首异处。如今你只身来探匪寨,我若是不想帮你,何必翻窗进来呢?”
叶归思哈哈一笑,“顾大哥说的是!我二人十五年后再聚首,不把这连山周家寨搅个天翻地覆,都对不起这些年咱们心中的委屈!”
日落时分,高城满夕阳。
绫时和蒋文懿快马加鞭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回了江陵府。城门缓缓关闭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两人松了一口气。
“还能找到他吗?”蒋文懿跟在绫时后面,不无担心地问道。
“能不能都得试试!那两个匪人将他一路赶下山,他肯定知道上山的路!”
城中闹市不能纵马,故而二人牵着坐骑大步疾行。他们披着渐浓的夜色穿梭于街巷间,东拐西拐终是抵达了仁济医馆。已经到了歇业时间,医馆的院落简朴幽静,灯火透过纸窗,光影朦胧。
绫时把缰绳丢给蒋文懿,自己两步一跨跳上台阶,对着大门一通拍。
“休息了休息了!”一个掌柜模样的人步履匆忙地迎了出来,“医士已经休息了,不急的话明早再来!”
“我不看病!是来找人的!”绫时忙道:“两日前我们送了个受伤的剑客至此!那人姓何,腰上一把恁长的剑,掌柜的还记得不?”
掌柜略作回忆,点头道:“还真记得,身上多处刀伤,看着挺瘆人。不过我们稍作料理之后他就走了。没久留。”
“掌柜的可知道他的去向??”蒋文懿也跟了上来。
“哟,这我可就不晓得了……”掌柜的摇头道:“咱这医馆一天也接待不少病患,不能个个都打听的那么详细啊!”
两人垂头丧气地离开医馆,茫茫暮色已浸染衣衫。绫时懊恼地抓着头发,四下看去,万家灯火星星点点。却没有一盏属于他。他一直没有告诉蒋文懿和师韵,左臂上的离尘毒除了看来可怖,还在一点一点地蚕食骨肉。他最怕夜深人静时,那细微的疼痛如鬼魅般挥之不去,抓也抓不得,睡也睡不下。
绫时一直强迫自己保持乐观,但现在他不得不考虑,若是他们进不得周家寨,寻不得叶归思,他还有什么办法拯救自己的性命。他不由自主地轻轻按住左臂,使得蒋文懿察觉到了阿时的不寻常。
文懿垂下眼帘,按住额角苦思冥想。蒋文懿早就怀疑,绫时一天到晚的活泼开朗,是强颜欢笑。只是这一层窗户纸,谁也不能捅破。文懿长眉紧锁,任何空洞的安慰都是虚与委蛇,他们急需的是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
二人一筹莫展之际,忽然听得身后有人说话。
“诶?这不是蒋公子和绫少侠吗?你们还在江陵城啊?”
绫时猛地一回头,顿觉守得云开见月明。
“何道非!太好了!我有急事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