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须者捋了把胡子,啧啧道:“老夫可是听闻公孙掌门一不讲经,二不教武,三不现身,堂堂灵山掌门如同虚设。你可是比那逍遥儿还要无拘无束,乐得自在。”
公孙道裕并未理会老者的讥讽之言,而是说道:“道者,无为也。我等日夜诵念道德真经,律,在心中。秩序,乃天成。掌门也好,长老也罢,本就当如同虚设。”
“公孙道裕!”
三长者忽然神色一凛,怫然道:“我巍巍灵山传承百年,靠的就是规矩二字!不守规矩,不尊祖训,如何延续传承?!律法固在心中,那也是一代代师父交出来,一代代弟子学出来的!玄微阁便是把守规矩的戒尺!上束掌门,下惩弟子!你想动玄微阁?有点操之过急了罢!”
白眉道人摇了摇头,阴冷道:“你可别忘了,玄微阁罢黜掌门是有先例的。你师父深得民心,有全派上下千余弟子为他请命,依然要去石牢思过!你……可有他一半魄力?”
两方唇枪舌剑至剑拔弩张的地步,公孙道裕忽然笑了。
“三位师伯过虑了。小侄将三位请回来,只是想替小辈们压压阵,壮壮胆。哟,第一轮打完了。好像没剩下几个啊。”
公孙掌门一挥手,站在他身后的几名黑袍道人先后走上前来。
“去吧。让武林同道们看看,我灵山剑派真正的实力。”
初赛落幕,演武场上的氛围却未曾减弱,武场四周的看台上,议论声,欢呼声此起彼伏。绫时和楚攸宁正支着耳朵偷听灵山弟子们的高谈阔论,忽被人拍了一下后脖领子。
“廖成欢!你不这么神出鬼没的吓唬人,心里不自在是不是?!”
楚攸宁被他吓了一个激灵,不由得埋怨道。
“一大早上就这么大火气……跟人家阿时学学!临危不乱不懂吗!”
逍遥道人将佩剑愚喜借给了楚攸宁,自己只好拎了个拂尘。只是如此仙风道骨的法器,配上他那张玩世不恭的脸,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绫时闻言咧咧嘴,暗道自己可不是临危不乱,只是赶鸭子上架都逼到这个份上了,他想溜也溜不出去啊……之前他们商量好,廖成欢负责从初赛获胜的选手中,挑俩功夫弱的安排给他们。但从逍遥道人紧张兮兮的样子来看,恐怕事情不妙。
阿时试探着问道:“看廖道长这脸色,该不会出了什么岔子吧……?”
距离复赛还有一盏茶的功夫,届时灵山剑派直邀的八位英杰便会登场,对战初赛中的获胜者。廖成欢想尽办法把绫时和楚攸宁塞进这八个名额,除了想减少他们的出手次数,也想尽可能将二人所练的玄天遁影往后拖。这么有趣的“惊喜”当然要藏上一藏才好。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都怪公孙道裕那个……!”
廖成欢左右看了看,见多是灵山弟子,不情愿地吞下了后面两个字,“诶,总而言之,现在出了幺蛾子了!你们过会不能直接跟初赛赢了的打,得先和灵山剑派的天罡八星战上一轮!”
绫时听完一缩脖子,心说我就知道想通过这个比武去见公孙掌门没那么简单。他撇撇嘴,问道:“这天罡八星又是什么……你们灵山派里头怎么这么多弯弯绕……”
廖成欢拂尘一甩,一脸的不乐意,“诶!好好说话!灵山就灵山!别把我扯进去!这是他们济字辈自己搞出来名头,虽然也是掌门授意的吧……不过我可没同意!不过他们也没问我……哎呀,重点是,你们得加赛一场!名单我看了,你俩要对付的是济字辈的兄弟俩,济腾济扬!”
白日当头,天高云淡,金锣又响,八个黑袍道人纵身而起。天罡八星乃济字辈之精锐,其中济腾济扬济昌济茂四人,更是深得公孙掌门亲传。此八人如天降神兵,轻盈地跃上了各自的对战高台,身形飘逸,神态从容。他们稍一落地,便听得两侧看台上掌声雷动。灵山弟子们以期待的目光,盼望着能看到同门师长精湛的技艺。
济腾济扬落在七号高台上,站在他们身边的则是廖成欢。逍遥道人不知为何突然转了性子,竟然接过铜锣,非要司掌胜负裁决。
绫时和楚攸宁对视一眼,不紧不慢地从悬梯走了上去。面对比二人年长一轮的武林前辈,之前的计划谋略都成了一纸空谈。两人也没什么能藏着掖着的了,于高台东侧站定之后,双剑出鞘。折光冲日,愚喜挽月,严阵以待。
“咳咳,”
逍遥道人手提小锣,清了清嗓子。“我把规矩再说一遍啊!比赛有半柱香的时间,倒地不起或跌落场外的判负!不能使阴毒,不可用暗器,切磋技艺,点到为止,不可伤及性命!”
说完,他给绫时去了个眼色,也不管人家看没看懂,手中的锣就响了起来。
济腾济扬作为天罡八星之首,实力自是出众。当他们得知此战对手,是小师爷请来的“朋友”时,本来激起些好胜之心。可真看到绫时和楚攸宁青涩的身板,二道不免付之一笑。也是嘛,小师爷整天胡闹,他的朋友能是什么正经人?
若不是掌门有令,此次八星对八杰,旨在弘扬灵山剑法之精妙,要将灵山天罡三十六式剑法多多展现,济腾济扬本就想一招制敌。只是眼下他们既要遵守掌门的指示,又不想拂了廖成欢的面子,还得对得起后辈们的期待。哥俩相视一眼,决定陪两小辈们玩玩。
锣声未止,二道已然出手。他们的剑法紧凑连贯,配合无间。天魁破晓,风起云动,天罡卷风,势不可挡。济腾身形微动,右脚半步前跃,左手轻轻一引,长剑刺出。这一招天魁破晓,迅猛狡猾,剑尖直指绫时左肩,意图以快打慢,直取先机。
济扬则是身体向右侧轻轻一转,剑从身侧横扫而出,一式天罡卷风,剑势宛如横扫千军的狂风,势大力沉,直逼楚攸宁。
面对如此凌厉的攻势,绫时和楚攸宁倒是没有自乱阵脚。阿时两脚一错侧过身,避过济腾剑锋,同时他的右腕一翻,以玄天一式斗转之剑拉开剑网,破对方攻势。
楚攸宁则以快打快,在济扬剑势席卷而来之际,向左轻滑,巧妙地避开了济扬的横扫。他压低剑身,试图在对方攻势最为猛烈之时找到反击的机会。但济扬攻势猛烈,剑风阵阵,攸宁偷袭不得,唯有回退躲避。
眨眼功夫,双方拆了十几招。绫时和楚攸宁使劲浑身解数没有被打下台,但也取得不了先机。济腾济扬只使出三成力便将对方打得毫无招架的办法,二人觉得索然无味决定速战速决。
济腾道士手腕一转,掐天机剑诀,此招变化莫测,捉摸不定。他身法奇快,衣袂飞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到绫时身前,先虚晃了几个剑花引阿时举剑招架,然后突然气灌左掌,朝着少年心腹全力一推。
绫时来不及回剑格挡,硬吃下这一掌,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震得移动了位置。还顾不上疼,但觉身子轻飘飘地往后飞。
“阿时!”
楚攸宁见状赶忙一个回撤从济扬的剑阵下闪出来,想要去帮绫时。可济扬也是算准了的,长剑一挑,就封住了攸宁的去路。
“哎呦喂!”
眼看着阿时就要跌下高台,却不偏不倚地撞在了廖成欢的身上。
“我说你们比武的能不能长点眼!别误伤行不行!”
廖成欢骂骂咧咧地把绫时推开,一脸嫌弃地走回高台的角落里。
济腾当然一眼就看出廖成欢打得什么算盘,他冷冷一哼,长剑一扫,睥睨道:“小师爷,我等尊称您一句师爷,但您也不能行事太过偏颇了。在群英逐鹿的赛场上胡闹,可是要惹掌门动怒的。”
廖成欢揉着胳膊肘,哼道:“你少给我在这狐假虎威!灵山派辈分大于天,公孙道裕当了掌门了,也是我师侄!更别说你们这几个黄毛儿!你要打就打!不打拉倒!”
说完这句,廖成欢话锋一转,“小宁子!过来!你哥俩一块学的剑,怎么一上台就各自为战呐?当年你爹怎么教你的?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懂不懂?打输了可别回去给我哭鼻子!”
楚攸宁和绫时闻言一愣,突然就明白了廖成欢的意思。绫时从地上爬起来,掂了掂手里的折光剑,原来他们从一开始就错了。玄天遁影是两人练的一人剑,非得同心同念方能彰显威力。阿时走到楚攸宁身旁,身子一转,与攸宁背对背站着。
烈日当头,树息风止。折光剑尾系着的白色长缨无风自摆。一滴汗划过绫时的脸颊。阿时提起剑柄,抬起眼眸,直视着劲敌,低声说了句:“攸宁,做我的影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