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中丞之子蒋文懿,来拜见将军!”
文懿拉过师韵护在身后,人命关天的时刻,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赴宴来迟,见庭中惨状忧心不已!请让我面见将军!”
那几个守军相视一眼,觉得此人衣着朴素风尘仆仆,不像达官贵人。再者来宾的名录他们也见过,好像没有请过姓蒋的客人。
一人上前一步,直言道:“此刻府邸封锁,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若要拜见将军,改日再来!”
“我朋友还在府中!”
蒋文懿急道:“不知宴席之上发生了什么!我得确认他的安危!”
“你朋友?”
那守军挑眉道:“姓甚名谁?报上来!”
文懿略作迟疑,焦急道:“姓甚名谁与你无关!速速闪开让我与面会将军!”
“说不上来你哪也别想去!”
守军利刃出鞘,拦在蒋文懿面前。
“支支吾吾的,我看你也是细作同党!来人!给我拿下!”
其余几人营应声亮出兵器,抬手来捉蒋文懿。师韵见状唰地掏出断空金扇,腕子一翻,击退守军。
“我家公子身携御赐金丝,岂是你们说动就能动的!还不闪开!让我们拜见将军!”
她兵刃一出,守军更加笃定此二人是来闹事的,二话不说,挥刀便上。
中堂之前的石台上,两名刺客的尸体横陈。
漪澜药仙绫云取了一方丝帕系于耳后,掩住口鼻,半蹲在地,仔细检查其中一人的尸首。韩仪站在他身侧,面色不慎明朗。
“毒药藏在臼齿之中,是死士惯用的手段……此人四十上下的年纪,体格强壮,骨骼粗大,臂膀肌肉紧实,不是伶人出身。”
他翻过那人的手掌,看到掌心覆着一层厚厚的老茧,尤其是虎口处尤为坚硬粗糙,显然惯用长兵器,握缰也不陌生。
“肩骨沉实,脊背偏厚……不是一般的习武之人……”
韩仪一锁眉,“此话怎讲?”
“需得经年累月的操练,才造就这样的体态……”绫云垂着眼帘,不愿说出自己的猜测。
“军卒?!”
韩仪冷哼一声,“真是夏军细作?!”
绫云未置可否,看向第二具尸体。
这名女子肤色比寻常汉人略深,隐约带着几分西域色泽。她的身量不高,骨架却十分精悍,肩背线条凌厉,宛如一张绷紧的弓。
绫云揭开她的袖口,指腹缓缓掠过她的掌心。手掌厚实,布满细密的老茧,指节上有长期习弓的勒痕。
“似乎是个弓手,但具体的情况还得由仵作来验。”
漪澜药仙站起身来,他扯下面上的帕子,看向韩仪,正色道:“有预谋的刺杀。而且串通戏班以影偶映乌池,颠黑倒白。法修有何头绪?”
“想要我性命的人多了!”
定远将军冷冷一哼,不屑道:“驻守边关细作不绝,已是常事,疏影不必太过忧心。”
绫云却不敢苟同,“若真是夏军细作,为何会在意乌池山一战?那一场他们不是大胜?”
他星目一瞥,眼中暗藏问询之意。
韩仪侧头看向他,没有言语,却胜千言万语。
漪澜药仙淡淡一笑,捡起了枯木手杖,“将军大义,早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但你的生死何时真在你的掌中?刺客兴师动众,真的只是想要你性命?”
韩仪大手一挥,按在了他的肩头,示意他无需多言。
此时,仪门之侧传来打斗之声。绫云抬头望去,见是有什么人和守卫起了争执。他远远看到一灵动身影,穿梭于长刀之间,飞上窜下。忽地,一道金光闪过。绫云心头一滞,快步走了过去。
师韵手中金扇翻转,寒光一闪,扇骨交错间封住守卫的攻势,步伐灵动,衣袂翻飞,拦住守卫令其不敢上前。几人手持刀柄,多次试图逼近,却被她巧妙避开,扇锋擦过甲片,留下一道细微的刃痕。
“住手!”
韵儿听到一声清亮的高呼,面前守卫停下了攻势,她也撤回到蒋文懿身前。
转眼功夫,几名守卫让开,一人步履翩跹地迎面而来。他披月华于肩,自一片狼藉之中现身,长袍纤尘不染,面色从容不迫,光如秋水沉静。
绫云快速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两小辈,那少年身形颀长,面色苍白,双眉紧蹙。身上的阑衫褶皱不堪,袖口微微敞开,露出被抓扯过的痕迹。女孩年岁也不大,身穿一袭素色窄袖褙子,袖口带尘,脚下的靴尖还沾着些细碎的泥渍。她守捏一柄金扇,青丝微乱,脸颊被汗水浸湿,眉间满是焦灼之色。
“断空扇……你……是师韵?!”
中庭东侧乃是一间偏厅,平日用来会客,今时为了给宴席腾出地方,将原来置于庭中的兵器架等杂物挪了进来。
昏暗的室内被烛火照亮,漪澜药仙手握长杖,神色凝重地打量二人。
“阁下便是漪澜药仙?!”
蒋文懿大喜过望,声音有些颤抖。他忙不迭地从怀中拿出随知阁主交与的手书,慌慌张张地呈给绫云。
“药仙……我们,我们一直在找您!我们去过五鹿城,去过随知阁……这是莫阁主托我们转交的信函!这位娘子是师韵!是师大侠的千金!我……我……”
素来舌灿莲花的蒋公子竟然因为太过激动而磕巴起来。
“蒋文懿……”
绫云猜出了他的身份,“你是修远兄和惜缘姐的孩子?”
“是……!”
文懿拼命点头,眼中似有泪光闪动。踏破铁鞋无觅处,他们终于找到了唯一能救治阿时的人!以至于他根本无暇理会,素未谋面的漪澜药仙为何会识得自己。
“你们从京城而来,一路寻我?”
绫云打开手书,简要地浏览了一番。
“我们有性命攸关的急事找您!”
师韵紧紧攥着金扇,指节泛白。“我们的朋友阿时不慎中了离尘毒!我们打听了一路!如今只有药仙您能救得了他!”
韵儿跨步上前,扑通一下跪在绫云身前,杏目含泪梨花带雨,“他是因为我爹才中的毒!药仙我求求您!一定要救救他!!”
蒋文懿见状也要跪下去,绫云赶忙上前一步将二人拉起来。
“莫急莫急!这听来并非小事,今晚将军府不太平,我们日后再细说!”
“所以将军府到底出了什么事??”
蒋文懿和师韵异口同声地问。
绫云迟疑片刻,答他二人道:“军中之事,与你们无益,不知为上。”
二人一怔,知道问不出更多,蒋文懿随即调整了语气,赶忙又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再多问……只是我们的朋友阿时……他听闻您在将军府做客……我们一时情急,找了关系让他混了进来……眼下府中动荡,他下落不明……”
“什么!?”
绫云柳眉纵起,冷了面色道:“此乃定远将军府!军机重地,岂可儿戏?!”
“我们知错了!”
韵儿面颊带泪,凄凄道:“他的毒真的再多一日,就是一日风险!我们真的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药仙要怪罪就怪我!不是我爹肆意妄为阿时也不会中毒!求求您!帮我们找找他!我刚看到戏台上有好多尸首……我真的怕……”
绫云眉头紧蹙,脸色愈发阴翳。
“他是如何混进将军府的?”
“后门的伙房!”
蒋文懿赶忙答道:“我们从渔阳馆的伙计那里借了衣衫提盒,让他乔装一番给送了进来!哦对,还有专门一盒甜点果子是为药仙准备!您可是看到他了?十八九岁的年纪,穿了一身粗布短打!”
听到这孩子不是跟弄班一起进来的,绫云稍稍松了口气。他确实收到了一盒点心,却是来自伙房的辛管事之手。他让两个孩子稍安勿躁,喊来一个家丁,去寻伙房管事辛念。
不多时,辛念快步入厅,拱手道:“见过药仙。不知药仙寻小人何事?”
绫云沉着面色问他道:“早些时候,有一渔阳馆的杂役携提盒入府,你可知晓?”
辛念点头道:“知道,是小的接待的。后查明此人并非渔阳馆的小二,乃是他人所替。”
“那他人在何处?!”蒋文懿急道。
“此刻正在地牢审问。”
“什么?!”
文懿脸色骤然一变,血色瞬间褪去。他猛地上前一步,声音都变了调:“你说他在哪?!”
辛念不以为然地看着他:“此人扮杂役混入府中,与歹人为伍不明目的。都将军亲自将他带走了。”
蒋文懿只觉头皮发麻,他如何不知“审问”意味着什么?!军武之人手段毒辣,岂不是会屈打成招?
“药仙!”
师韵的脸上没了血色,她眼泪汪汪地看向绫云,哀求道:“他真的不是歹人!请药仙救他!!”
辛念刚要开口,被绫云抬手打断了。
“辛管事陪两位客人在此稍后,我去去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