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知道他们疑惑,径直开口道:“富贵赌坊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
他话音未落,袖中寒光乍现,一柄单刀朝着韩佐年的面门招呼过去。
韵儿一皱眉,心说难怪这么痛快就让我们进来了,原来玩的是这一手!电光石火之间,她既没有掏出金扇迎敌,也没有提韩佐年挡刀,而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一脚,勾了一下左郎君。
要说韩佐年这人,看起来嘻嘻哈哈不务正事,但未及弱冠就拿到校尉称号,别的不提,靠的就是一身虎胆。他带着十几人的游骑兵入千山荡流寇,杀个三进三出,眼皮都不带眨一下。所以眼前的汉子手腕一转刚要提刀,他就已经有了防范。看那钢刀迎面砍来,他知师韵不愿让他出手,故而本身不打算动。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在这个时候,硬勾自己的脚腕子。
韩佐年怎么也没料到居然被同伴给暗算了,他身形不稳,面色一变,向后跌在了院中石板上,落了一身土。
“哎呦!公子!”
师韵假惺惺地扑上去将他扶住,回过头向汉子喊道:“大哥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我家公子只是好奇心胜想来玩玩!过不了您这法眼我们离去便是!切莫伤人呐!”
那汉子看他俩狼狈的样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老子看他那样总觉得是有武艺,没想到还真是个窝囊废!哈哈哈哈!来吧来吧,逗你们玩的!将头钱交了,进那大屋便是!”
师韵松了一口气,心说多亏我反应快,果然是来测他的。她将韩佐年扶起来,掸去他衣摆上的浮土,俏皮地眨了眨眼,做了个鬼脸。
对不住啊左郎君,回去给你赔不是!
韩佐年暗道我这一跤摔得可真冤……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掏出五两银子交与汉子,又抵了一块玉佩,才得到了进入中堂的资格。
“抱歉啊……没想让你赔上那么金贵的物件……要是有机会,咱给要回来。”韵儿跟在他身后低声说道。
左郎君倒是仗义,低声道:“娘子有心闯龙潭虎穴定有你执着之事,我既是舍命陪君子,当然不会在乎一两件身外之物。”
他回过头朝着师韵笑了一笑,反手推开大门,阔步迈了进去。
□□场里人声鼎沸,铜灯高悬,照得四周昏黄迷离,空气中满是酒气。正中摆着数张赌桌,围满了形形色色的赌徒,有人攥紧骰盅,眼神赤红,额上渗出冷汗,有人端着茶盏,悠然扫视着赌局,仿佛输赢与己无关。几名庄家坐镇桌前,声音嘶哑却带着蛊惑,手中拨弄着铜钱,催促着下注。
“押大押小!手快有,手慢无!错过这一掷,后悔一生!”
另一侧,骰盅落地,铜钱碰撞作响,立刻有人兴奋高呼:“通杀——哈哈!爷今儿个手气旺,谁敢跟?”
庄家的吆喝夹杂着赌徒的怒骂哀叹,喧闹不绝。
师韵他们的目标很明确,二人佯装一桌一桌地围观赌局,实则在寻找方才茶肆里竹帘后对话的二人。韵儿在人群中缓缓游走,目光飞快地掠过一张张面孔,试图在灯火迷离的赌场里找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
人声嘈杂,推搡拥挤,她皱了皱眉,侧身避开一个醉醺醺的赌徒,忽然察觉身后空了一截——回头一看,韩佐年竟然不见了。
她心下一惊,环顾四周,就见一赌桌旁,一瘦脸汉子兴奋地拍着韩佐年的肩,嘴里喊着“这位爷手气真不错,今儿个就该您来试试!” 韩佐年被人半拉半拽地按在座位上,显然成了众人眼中的新肥羊。
师韵又赶忙折了回去回去,钻过空隙,好不容易挤到韩佐年身边。她想以初来乍到为借口退开,但赌局已经开始了。
“射骰盘!手快有,手慢无!一掷定输赢,翻身靠手气,来来来,掷骰子!”
桌前的庄家猛地拍了拍铜盘,响亮地吆喝着,“这位面生的小爷,你先来!”
韩佐年往桌上一看,见中央摆一铜盘,盘面雕刻着几个深浅不一的凹坑,上刻胜负输赢等字样。四周的赌客摩拳擦掌,纷纷抓起骰子在手中掂量,等他开局。左郎君看了看面前羊骨锉成的四方小块,心说这不就是比个指上巧劲儿?这玩意总不能比他爹的飞刀还难?
他也不含糊,信手抓来三个骰子,随意掷出。
叮当两声,骰子落在铜盘上,来回滚动几圈,最终跌入凹坑,引来一阵惊叫声。
“小爷手气可以啊!”
三枚骰子各自落入胜局,庄家大笑三声,推了一把铜钱给他。
韩佐年心头一喜,暗道说什么十赌九输,不过如此。他将铜钱一抓,准备起身离席,却被旁边的一大腹汉子一把拉住,按回了座位上。
“这位爷别忙着走啊!让俺门也沾沾喜气!再来再来!”
韩佐年想着反正也要打听消息,来就来呗。复又坐下,抓起三只骰子。
庄家哈哈一笑,将铜牌腾空,吆喝一声重新开局。
他话音一落,桌边围坐的赌客们纷纷起手掷骰。噼里啪啦一阵响,几家欢喜几家愁。韩佐年故技重施,同样的骰子同样的距离同样的手劲儿,在他等着大获全胜的时候,竟然发现这回一个也没中。
“哟!”
庄家嘻嘻一笑,“没事没事!这回手气不好!咱再来!”
韩佐年脸色一沉,觉得不太对劲。他坐直了身子,双手压在赌桌上,紧锁眉头,盯着庄家的动作。
庄家当然一脸无所谓,收了赌资,清了铜盘,再开下一局。
这回韩佐年学聪明了,他捏住骰子不动,等着赌客们七手八脚掷出的时候,看准一个空隙飞速出手。羊骨骰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朝着大胜凹坑飞过去,就在马上要落入的时候,突然被不知何处飞出来的骰子碰了一下。
叮当一声,落入了全负。
韩佐年自诩反应极快,他迅速抬头张望,却没有看出是谁人掷出了那个骰子。
看来这赌场里有高手……
心高气傲的左郎君忽然来了兴致,赌人,可比赌钱有意思多了!
他抿嘴一笑,又抓过三只骰子,向庄家道:“再来!”
“哈哈,小爷好兴致!”
庄家嘿嘿一乐,指着他面前道:“可你这面前一无所有,我开不了局啊!”
韩佐年这才惊觉不过几把射骰盘,已将师韵交给他的铜钱输得荡然无存。他带出来的银两交了头钱,眼下身无分文,是赌不下去了。
进退两难之际,突然有一人拍了一把铜钱在他面前。
韩佐年抬头一看,此人三十多岁,体态微福,面色红润但眼下发青,似是有日子没休息了。
“小弟还想拼手气,我借你便是!”
“哎呦喂,花爷阔气啊!”
那人的左脖颈处有一道红斑,形似梅花,想来绰号就是由此得来。围观的赌客们吵吵嚷嚷地哄闹起来。一人搭上那人的肩膀,咧嘴笑道:“听闻花子哥早些时候赚了一大笔?日后再有这等好事可得叫上兄弟!”
陈花子?陈琢?!
韩佐年根师韵交换了一下眼色,暗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可这素昧平生之人,为何要借钱给他?
“大哥阔绰,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韩佐年将陈琢借他的铜钱往前一推,向庄家道:“开局!”
庄家也不废话,眉毛一挑,铜盘一清,重新开局。
他话音一落,韩佐年立刻出手,将一枚骰子掷出。那骰子乘风飞扬,朝着铜盘进发。果然,正如左郎君所料,他的骰子马上要落入大胜的凹槽时,那枚暗骰出现了。不同的是,韩佐年这次早有准备,他以极快的手速再度掷出第二枚骰子。这次他指上加力,骰子直奔暗骰而去。竟然就赶在暗骰击中他第一枚骰子之前,堪堪将之拦截。
啪嗒一声,韩佐年的骰子稳稳落入凹槽之中。他的嘴边浮起了一抹笑意。
“好!”
一众不明所以的赌客大声欢呼,鼓掌叫好。
“小兄弟手气不错啊!”
陈琢在他肩上用力一拍,“前途无量,前途无量!”
韩佐年笑着站起身,将那些铜板还给陈琢,复又多加上一些,“多谢大哥慷慨!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咱们再去那桌看看?”
“两位且慢!”
只听啪地一声,庄家将铜盘扣在了桌案上。他卷起袖子,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放在了铜盘上。
“这位小兄弟初来富贵赌坊就一鸣惊人,咱这坐庄的也得表示表示不是?”
他长臂一伸,将桌上杂七杂八的铜钱骰子都拨开,然后拿出三枚玄黑骰子放在了正中央。庄家眯起眼睛,慢悠悠地开口道:“要不要,赌局大的?”
赌桌周围的人顿时沸腾起来:“对对对!赌局大的!赌局大的!”
韩佐年一挑眉,向庄家道:“我又不缺银钱,不知庄家要与我赌什么?”
“小爷不缺银钱,但花爷却有他想要的东西,”
庄家向陈琢一扬下巴,“赌赢了,我就让你把人带走。”
陈琢脸色一黑,低沉道:“若是输了呢?”
“输了你就别再惦记了!”
庄家耸耸肩,“不入醉仙楼,也别再来咱赌场!这也是东家的意思,不知花爷敢是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