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盛洲的思考被打断了。
秘书敲门进来:
“穆总,您预约的阿卡曼先生正在等您。”
他的眉头皱得很紧,脑海里划过的一线灵光也随之消散,但阿卡曼是他的贵客,砸重金请到的催眠大师,不好让人家等。
自真皮座椅上起身,穆盛洲理了理袖口,冷淡道:
“请他进休息室。”
……
早在几天前,穆盛洲就约S市警局的副局吃了顿饭,详细咨询了关于未能及时报案的杀人未遂案件,该如何处理和立案,以及是否有人脉可以加快侦办进度。
副局得知他的意图后坦言,辜苏这种情况,虽然报案没有规定期限,但一是年代久远,证据湮灭,监控也不可能有留存,侦办起来压力确实很大;
二是案件存在追诉期,根据情节严重程度划分,追诉期为十年到二十年,如今八年过去,按照最坏的猜想,他们也只不过剩下两年时间。
总之一句话,找到凶手的希望渺茫。
副局的话并没有打消穆盛洲追查的决心。
他表示,会说服当事人亲自来报案,到时候请副局派最有经验的警员跟进。
副局在离开前,说了段意味深长的话:
“穆总,我们业内有个说法,在命案发生后,存在一个黄金时间,一般是72小时之内。这个时间段,大部分监控都没来得及覆盖,目击证人的记忆也还清晰,不太可能被时间修改,连案发地点的痕迹也是新鲜的。可一旦超出这个时限,办案难度会指数级上升。”
穆盛洲面色沉肃:
“是,当年没有及时报案,都是我的过失。这件事还要劳烦刘局帮忙看顾了。”
副局摆摆手:
“我想说的可不仅仅是这个。现在时间过去八年,72小时不作数,但有一点是确定的——你是案发现场的第一目击证人,而且也和凶手撞了个照面。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等穆盛洲想明白,副局就说出了答案:
“你会是短时间内解开案件的唯一钥匙。”
穆盛洲,会是解开案件的唯一钥匙。
这件事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已经压了好几天。
预约的英国顶尖催眠大师阿卡曼,在今天给他做了初步梳理,如同掀开一层记忆的薄纱,他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成效。
在阿卡曼的帮助下回到的“过去”,以梦境的形式展现在他面前。
案发当天是个阴雨天,空气里浮着潮湿的草腥味,腥咸清新。
他撑着昂贵的手工雨伞,踏入楚沉和辜苏租住的筒子楼。
这一次,比记忆中多了很多细节。
楼前电线杆上贴着小广告,楼道墙壁上也满是涂鸦。
台阶上还留有水泥未干时不知谁留下的鞋印,深深刻在坚硬水泥表面,难以磨灭。
楼体防水做得不好,天花板已经烂了,雨水腐蚀了一大片墙面,顺着脏兮兮的白墙向下流淌,被他踩在脚下。
那扇二人共同租住的出租屋门板上贴着红红的手写对联,看着喜庆又可爱。
但那样的红已经被更鲜艳的红油漆替代。
【杀人犯】
【凶手】
【去死】
穆盛洲没有分给那些字一个眼神,冷漠地将雨伞收起,竖立在墙边,抬手敲门。
屋内寂静。
忽然之间,雨停风止。
窗外雨滴悬停半空,圆润水珠倒映出他黑色的影子。
“哥哥——!”
一声稚嫩哭喊穿破雨帘,瞬间将他意识拉回。
穆盛洲大口喘着气,坐直身体,睁开眼时,空茫视线正对着总经理休息室的挂钟。
才过去二十分钟。
“穆先生,您的心理防线太高,属于是难以被催眠的那类人。如果要完整回忆起当年发生的事情,可能还需要两到三次催眠。”
阿卡曼已经站起身,收拾东西,似乎对这次的失败早有预料。
“等等。”穆盛洲用已经打磨得听不出口音的英文喊住他,“为什么我会在回忆里听到不属于那个场景的声音?”
阿卡曼耐心听完了他的讲述,解释道:
“因为记忆并不是被分门别类存放在你的大脑里的,而是相互之间有所渗透,有所融合,所以你在一段回忆里看到另一段回忆,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不过不用担心,我会帮你分辨清楚的。”
穆盛洲按住还在剧烈震颤的心口,表情惶然未定。
那声“哥哥”,真的属于其他场景吗?
可他在被自我保护机制弹出记忆的瞬间,恍惚捕捉到了,那道声音,仿佛来自门后。
……
“苏苏!”楚沉穿过马路,追了一百多米,才一把拉住走得飞快的辜苏,“你今天怎么来了?”
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楚沉才发觉自己手劲大了,连忙松手,她这才慢吞吞从兜里掏出手机:
【刚刚去参加了一个面试,结束了,顺路过来看看你。】
楚沉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既然来了,就进去坐坐怎么样?等这边忙完,我们一起回家。”
辜苏却不做回答,只是长久地凝视着他。
“嗯?”楚沉微微弯下腰去,凑近她,“不想去?”
辜苏后退半步,将二人之间的距离保持在一个合适的程度,才打字道:
【是谁给你介绍的工作?】
“曾程啊,你还记得他吗?以前经常来我们家的眼镜哥哥。他说他前些年去外地打工了,最近才回来,所以我入狱的那八年,他也没来看过你,他心里挺过意不去的,还打算请你吃顿饭,三个人聚一聚。”
楚沉说这些话的时候,辜苏一直低着头,攥着衣角。
那是她紧张的时候会有的小动作。
“苏苏?”他不由得打住话头,关切询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抬起头,眉头微蹙,神情凄惶,半晌,才问他:
【楚沉,你辞职,好不好?】
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嘴唇微颤,刚想继续打字,就听身侧传来一声:
“楚哥!”
辜苏肩膀猛地一抖,侧目看去,是挂着工作牌的曾程,正站在马路对面,双手卷成喇叭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