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周的低落没持续太久,说完这话的下一秒她就收拾好了情绪,指着小摊让滕云阶给她买这买那,多少有点恃宠而骄的味道。
滕云阶和覃周拎着两大袋子明显吃不了的小吃回家。
无人的客厅里,覃周机械地往嘴里塞东西,腮帮子被塞得鼓鼓囊囊的,却迟迟不往下咽。
滕云阶看着她一动不动的喉咙,自己也莫名觉得食不下咽。这顿饭,两人吃得味同嚼蜡,全然没了滋味。
饭后,按照医嘱滕云阶小心地取下覃周眼睛上的纱布准备上药。
覃周眉间的红疹已经瘪了下去,滕云阶轻轻将药擦上。
医用酒精在皮肤上蒸发,带来丝丝凉意顺着滕云阶的指尖,爬上她的心头。
看着覃周咬着下唇,原本淡粉的唇色已经泛青,像在吞咽某种不可言说的痛。滕云阶觉得覃周真是双标。一边帮她舒缓痛苦,一边憋着自己的痛苦不说。
滕云阶将这种不愿让她分担痛苦的行为,归结于覃周不信任她。
覃周很爱她,爱到给出自己所有的关心,但却剥夺自己关心她的权利,这种爱让滕云阶感到些许不适。像爱小猫小狗,只付出不索取。
滕云阶终于理解了尹椮的惴惴不安,她幼时觉得是杞人忧天的愁思降临在她身上。
看着面前沉默地覃周,滕云阶觉得覃周其实离她很远。
她永远不知道面前那副温热躯壳里在经历什么样的海啸,也帮不上任何忙。这种无力感让滕云阶觉得覃周像粒缥缈的沙,自己抓不住她,她随时会从自己指尖悄然流失。
滕云阶顿然觉得,覃周就如同自己一开始所认为的那般骨子里透着一股冷淡。
“覃周,和我说说你因为什么难过吧。”滕云阶将覃周的脸捧起来,温柔地说。
“就是小事,听后你说不定会觉得我幼稚。”覃周用脸蹭蹭滕云阶的手,说道。
“什么在你眼里都是小事,”滕云阶想到覃周每次遇到事情都独自承担,还总是用这句话敷衍,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忍不住吐槽道,“但人生不就是一件件小事堆积起来的吗,有几个人能遇到惊天动地的大事。”说着,她有些不满的捏住覃周的脸。
覃周被迫嘟着嘴,含糊不清地说:“艺考,很累,但又无数人和我一样累。”
覃周从上服表课那天就觉得痛苦。
她有点驼背,形体课对她来说就是大卡车碾过身体。但一个班级那么多人,每个人都被碾,她估计没人会像她这么矫情,都大学毕业好多年还在因这事自怨自艾。
覃周又说自己从上课那天就没再吃过零食,但她们班的女生从那天开始都没吃过。
甚至,她比她们更加轻松,因为她模样出众,天生高挑清瘦。同样水平地走秀,她总拿更高的分数。
即便如此,她还是恨,恨的同时又觉得自己有些太过不知好歹。
每次她汗流浃背,累得瘫坐在地上想稍作休息时,老师那刺耳的话语就会在耳边响起:“覃周,你以为光靠一张脸蛋,校考就能一帆风顺了?要是没这张脸,你什么都不是,别说 C 大的初试,恐怕连获得初试资格的联考的分数线都够不着。”
覃周听这种话多到麻木,她想和老师顶嘴,说她就算考不上大学也会被打包到国外,去澳大利亚随便学点什么混日子。
但她不能,因为她父亲总妄想她成为凤凰。
覃周从初中就意识到自己喜欢女生,她知道自己从出生就是与众不同的,做一个尚不出格的人都困难,何况去做人中龙凤。
她有时候真想自己和杜树没被换回来。杜树家集团出事,父母忙地焦头烂额都自顾不暇,哪有空管小孩是凤凰还是野鸡,而且杜树也足够优秀,肯定能让她父亲满意。
如果妈妈没认出她就好了,这样杜树早就和翟宁终成眷属,她也能从高压环境解脱,四全其美,每个人都能过的幸福。
“人和人的痛苦是不用被比较的。”滕云阶故作老成地伸手去拍覃周的头。
覃周顺势搂住滕云阶的腰,从她怀里抬起头,带着几分委屈说道:“我想放弃,我爸说要是放弃,就停我的卡。”
长期严格控制碳水摄入,让覃周的情绪变得异常暴躁。在高压的环境下,她就像一根被拉到极限的皮筋,随时都可能 “啪” 地一声断掉。
她真的很想放弃,可一想到还要资助翟宁,她又不敢让父亲停掉自己的卡。
那段日子像挥之不去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