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京藤太郎和我说过的，“努力地表现，最后带走了次郎”的幼年的黑石光治。

“妹妹她怎么办？”黑石光治忽然想起了还有我这号人，扬起头看着京藤次郎，“妈妈说过，我‘要爱着赫’。”

京藤次郎眼中的心虚更加明显。

“赫……”他忽然降低了音量，“兄长说，他会安排好。”

“如果赫没有那个力量，”黑石光治追问道，“你们也会保护她吗？”

京藤次郎嗫嚅着，似乎找不到嘴边的答案。

门口的阳光忽然被挡住，黑石光治下意识转头去看。

京藤太郎的双眼冷冷地盯着他。

他刚来不久，我是注意到了，但沉醉在演戏和被演的二人却是如梦初醒地发觉他的存在。

“有或没有都无所谓。有用者活、无用者死，仅此而已。”京藤太郎那双眼睛锁定了黑石光治，似乎看透了他的目的。黑石光治的双目其实与他相肖，这二人互相望着，像草丛中匍匐的两只食肉动物。

通过半个月的观察试探，确认了京藤次郎更好操控，于是选个京藤太郎不会来打扰的时机来引重视诺言的他做出许诺。黑石光治演得够好，但算不上完美，所以会被更加虚伪和擅长演戏的京藤太郎看穿。

我的能力是一个十足的隐患，加上黑石光治此刻显示出的攻击性和报复欲，京藤太郎不对与他一脉的我有所提防是不可能的。对一开始的京藤太郎来说，最重要的是弟弟妹妹，但渐渐的，重要的就变成了手中的权势。要用来保护家人的武器变成了要每日养护三遍的东西，如此本末倒置的荒唐之人，柴大寿也算一个，但京藤太郎却是无可救药的程度。

借京藤咲子的死切断和黑石的关系，借黑石光治和我的手除掉黑石要，借我的力量和想要活命的急切欲望杀死黑石光治。接连失去了两个继承人的黑石成为美味的羊羹，京藤太郎能切下许多。

如此利用京藤咲子、黑石光治、我，还有我难得施以的信任，他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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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家宅，秋。

冷风吹乱枯叶，花园中的盆栽里几乎全是枯枝，零星还有一些花朵。

欧式亭中，穿着和服的京藤太郎和穿着运动服的大江十郎相对而坐，中间的精巧台桌上是形式完美的欧式下午茶。

大江美心坐在亭栏上，漫不经心地晃着脚。

“令爱的婚时快到了吧？令爱也是幸运之人，能和两情相悦的人共度余生。”京藤太郎扫了一眼桌上的食物，最终只是将茶杯端起，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谁说不是呢。婚期在十二月。丹麦人没什么吉时劣时观念，只要不选在圣诞夜平安夜他们都无所谓。看你，”大江十郎随心挑了个马卡龙扔到嘴里，“想什么时候解决你那个麻烦的外甥女。”

这个时间，我还和柴大寿一起在学校里每天按时上下学，当乖乖好学生。我连黑川伊佐那都没法好好处理的时候，这边就已经在我完全没察觉的情况下算计上我许久了。会被引到致命轮渡上输的一塌糊涂，也有我活该的因素。

“不急，她现在还不好解决。要选，就选在二十号吧。”京藤太郎说。

大江十郎的手顿了顿，片刻又继续开始挑拣零嘴吃：“选在她生日的时候？真够残忍。怎么做？”

“她身边有些可以派上用场的小孩。前段时间那个主动去和野藏接触的——姓稀咲的，就能用。让他去把她解决了吧。”京藤太郎的嘴中忽然蹦出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名字。

血色万圣节上我中途冒出来，破坏了稀咲铁太的计划，于是便进入了他的视野。想要解决掉我这个和极道实打实有接触的麻烦角色，也就只能利用极道。于是借着半间修二牵线搭桥，稀咲铁太发觉了野藏的存在。正巧野藏也因为大江这边的煽动而想要对我或黑石光治做些什么，稀咲铁太在观察后发现这点，就和他主动接触，算是合理。而这一切都在大江十郎和京藤太郎的推波助澜与监视中进行，真是让人反胃。

“她太冒进了，一群小孩的纷争都能让她用上枪，放任下去迟早把枪口对上我们。加上她的那个能力，”京藤太郎扶额，“不早点解决，要是被光治先利用了，会很让人苦恼。”

“这么说我们还是行动晚了些，”大江十郎说，“前几年黑石要死的时候，你不是说去过现场的次郎表现奇怪么。”

“对。那时我本不确定究竟那是因为光治还是因为赫，但光治很快就把她送出国的举动让我确定了，继承了神力、被光治利用而杀死黑石要的是她。”京藤太郎又喝了口茶。

仅仅是弟弟表现奇怪，仅仅是一个“立刻送离日本”的举动，就能推测出这样准确结论。

我看着端坐的京藤太郎，愈发看不出他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能在日后把京藤太郎和大江十郎都解决掉，组建自己的极道帝国的稀咲铁太，还真是吓人地聪明。我必须把他拉到我这边才行。

他们现在在聊的应该是我那时看见的结局——十二月二十日，在北海道被「天竺的稀咲铁太」奇袭，头部受到重击，死在雪地里。

我看向大江美心。她依旧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望着遥远的天空。

你能为我所用吗？

我摇摇头。她的不可控性太强，我需要看下一段。

又在那个亭子，只是这次盆栽中连零星的花都没了，只剩下枯枝。薄雪落过，又是夜晚，这个花园此刻有点像我见过的样子了。

大江十郎不比刚刚的样子，屁股着火似的坐不下去，站在风中紧锁眉头。不过形制完备的下午茶依旧摆在桌上，代替不安的大江十郎坐在京藤太郎对面的，是大江美心。

“她是怎么知道的？那么多人包围了那里，她怎么逃出来的？她哥莫名其妙地没死，她也莫名其妙地没死。他们兄妹怎么这么难杀？”大江十郎焦虑地蹦了一句又一句问句。

这个时候，应该是我赶着死线草草解决了卍龍联合和天竺的决战后赶赴极道会议那时。我告诉了黑石光治关于野藏的嫌疑，以至于黑石光治幸运地活着，而我自己也靠神力从野藏的包围圈里逃出来。这二人，一个翘掉了全体干部会议，一个远程监视东京，信息估计是万目那边传递来的。

我刚刚想到万目，大江十郎的手机便忽然有了来电提示。

匆忙的电话后，大江十郎的表情从焦急变回了胜券在握。

“哈……真幸运。”他挂断电话，拍着胸脯喘着气，似乎在安抚自己。

“她说要和你合作，解决光治，对吧？”京藤太郎慢吞吞地问。

大江十郎狐疑地看向京藤太郎，似乎准备问他他怎么知道。

“干部会议结束不久，光治给我来了短讯，说她会来京都找我。到底光治和她都继承了他们父亲疑神疑鬼的毛病，没办法联手。这对我们来说是好消息，”京藤太郎站起身，向大江十郎微微欠身，“现在我们只要用好她的能力就能做到一箭双雕。我得回去准备接待她了，告辞。”

大江十郎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京藤太郎走远的背影。

大江美心终于慢条斯理地吃完了她手上那个小蛋糕，用手帕擦去碎屑：“他似乎并不诚心。”

虽然只是一次不及时的情报交换，但京藤太郎的确利用这一点观赏了大江十郎的焦虑好一会儿。

“但……现在也没有别的出路了，”大江十郎颓靡地坐到椅子上，“不和这个死狐狸联手，我们就要彻底完蛋了。”

大江美心看了眼装着枯枝的盆栽：“到无路可退时，我会放弃大江的姓氏，离开这。”

大江十郎站起身，望向黑夜中的雪地，过了片刻，才闷闷地回：“如果你能成功，我不会拦你。

“但你要知道，像我一直告诉你的那样，极道家族间的纷争一向不死不休，无数人想要逃离都死在了逃亡路上。这条路从来不是什么四面八达的坦途。”

留下对独生女儿的教诲，大江十郎往洋馆的方向走去。

独坐在亭中的大江美心望着手中的手帕。

“即使知道自己既然曾经受益于自己的姓氏，便必须承担代价，一条路走到黑。但也会想会不会有其它路。如果没有这样自私的想法，”她喃喃自语，“也算不上是活着的人了。”

北海道的风裹挟着肃穆的寒意和杀意飞过，大江美心又望向天空。

对那个男人的爱是真的，想要逃离的想法也是真的。这才构成了那个像永远只活在自己的幻梦里的大江美心。

玉依姬给我看她的过去，为的除了让我明白真相外，还为了……算了。

现在的我，还没有深究这件事的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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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回来，”玉依姬的声音在我离开幻境后便及时响起，提醒我刚刚的一切都已经结束，“想好杀谁了吗？戾气重得要命。”

“大概有决定了。”我揉了揉肩膀。

玉依姬看着我，似乎又在偷听我的心声。片刻后，她忽然笑了起来，她的身形也变得模糊，须臾间，变回了我第一次看见她时那样光芒万丈的样子。

属于我的记忆胶卷又一次在我眼前摊开。

“选个时间回去吧。虽然他们处在停滞的时空，但也是在等待你。”玉依姬命的声音恢复成无法揣摩的状态，这次我勉强能够听到母亲和妈妈的声线。

我的手滑过胶卷，停留在布满血色的一帧。指尖陷入冰凉的过去的瞬间，周围的景致忽然消失殆尽，我身上的衣服也完全改变。

面前是一缸混着我的血的水。

我回到了黑川伊佐那家的浴室。

听着叮叮朗朗的铁链碰撞声，我居然感到出奇的安心。

真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