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缕暖金晨曦穿过纱帘,斜斜打在淡蓝墙面,衬得病房通透又宁静。病床上,雪白枕被厚厚包裹着的何念闭目沉睡,嘴唇残白,睫毛却黑如鸦羽。
“喏。”孟川把一个塑料袋递给娇娇。
卷毛在旁撇撇嘴,压低声音说:“看见了吧,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给你就拎个食堂塑料袋。看给川嫂那装备,啧啧。”
孟川把粉色保温餐包小心翼翼放在何念床头小桌上,压着嗓门说:“跟病人你也比?”然后又看向娇娇,“退烧了?”
娇娇坐在旁边病床,一边拆塑料袋一边说:“嗯,基本退了。大夫说外伤问题不大,主要是劳累过度需要尽快恢复,这点我一直很费解……”
孟川当然知道何念的劳累缘由,于是岔开话题:“大概太久没睡了吧。”
“可能吧,大夫说且得踏实睡上几天呢。”
卷毛从双肩包里掏出电脑,说:“娇娇,上次你说的那个在监控画面快速设定锚点的绝招,教教我呗。”
“过来吧。”娇娇嘴塞得鼓鼓囊囊,端着一次性塑料碗往床头方向挪了挪。
看着卷毛和娇娇坐在另一张病床讨论业务,孟川拉过凳子在何念床边坐下。
病号服没有完全遮住何念身上的疤,两条即将结痂的暗红鞭印从领口深处探出头来,像无言诉说昨晚遭遇的血书,看得孟川心中一酸。
或许梅森说的是对的,自己连累了她。如果当初没有拉她下水,如果坚决制止她参与调查李晓欣,如果……那么此时此刻,她应该刚刚起床拉开窗帘准备在家吃早饭,而不是拖着鳞伤满布的身体躺在病床。
如果她醒了,我该跟她说什么?
毫无疑问,生死折磨面前,再诚恳的道歉都那么轻飘飘。
深情安慰?故作轻松?信誓旦旦?耐心开解?孟川不知该如何面对何念,可心里想见她的强烈愿力又拉着他马不停蹄一大早赶来——在连轴转了好几天之后。
孟川心中忽地想到一个可怕的结局——何念从此与他保持距离,断了来往。想到这里,孟川的心脏竟然慌跳起来。
怕什么来什么,何念睫毛隐隐颤动,不多时,缓缓睁开了眼睛。尚未完全想好对策的孟川索性心一横,准备硬着头皮迎接一切指责打骂。
何念的黑眸不似昨夜那般木然,甫一看到他,便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只是身体气力尚未恢复,动作艰难。
“刚退烧,别着凉了。”孟川赶忙上前把掉落的被子给何念围上。
何念看着孟川,满脸委屈,隐隐可见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孟川愧疚不已,犹豫再三,觉得还是应该先道个歉再说其他的比较好。谁料,口中刚蹦出个“对”字,何念竟然飞蛾扑火般直直扎入他怀里。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何念声音响起,尽是娇嗔,全无素来的清冷淡然。
许是紧贴心口的缘故,孟川感觉四肢百骸都被这句嗔怪轰了个稀碎。
“怎么会不来呢。”孟川柔声应着,把被子给何念细细围好,然后顺势搂住她。
像是回应他似的,何念抱他也抱得更紧了些。
孟川此前脑海中轮番上演的百八十个小剧场,从未包括眼前的场景。
巨鹿乱撞着心头,心率瞬间飙升,血液如岩浆般沸腾,被喜悦冲昏头脑的孟川无意间看向被眼前场景惊呆的娇娇和卷毛。
两秒之后,两个人一个端着电脑一个端着见底的塑料碗,低着头默默退出门外并贴心地带上了门,病房转眼变成二人世界。
孟川下颌贴着何念额头,感到从未与她这般亲近过。
原来她对我早已情根深种,我怎么一直没察觉呢。这种事情还要让她主动,身为男人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孟川狂喜之中又生出深深自责。
“那你以后有空就来看看我,好吗?”何念一句撒娇,孟川钢铁战士般的心瞬时化成一滩冰淇淋汤,黏叽叽,甜腻腻。
“好。”孟川拉着长音应允道。
“嗯。”
何念的声音一定有什么魔力,不然不会只一个简简单单的“嗯”字就让酥麻感在孟川周身来回激荡。和昨晚不同,这下换孟川用颌颈拱了拱何念。
墙上光影由高转低,那是时间的具象。如果可以,孟川愿意与何念就这样彼此相拥,直到地老天荒,直到整个灵台重归沧海。
不知过了多久,何念的手从孟川后背渐渐滑落,均匀的呼吸声从怀中传来,她睡着了。
孟川知道,再舍不得也要舍了,何念需要休息恢复,自己需要查案办案。他小心翼翼将何念放下,像托着落于掌心休憩的蝴蝶,然后一步一回首离开了病房。
病房外,娇娇和卷毛并排站在走廊窗口,见孟川出来,两个人表情变得意味深长。
“不是‘清者自清’吗?看你那一脸痴汉样。”卷毛挖苦道。
“嗐,”孟川一哂,挠挠头,“她平时比较低调,不喜欢张扬。”
“刚才闪瞎我钛合金狗眼的时候怎么不低调了?”
“她……太黏我。”孟川黏黏糊糊地说。
卷毛开始翻旧账:“上次那女证人,就是装头疼想靠你肩膀,还没挨着就被你一个过肩摔摔骨折的那个——”
“啧,”孟川当即面色一沉,回头看了看病房门,“小点声,当心何顾问听见。”
娇娇下巴一抬,示意孟川手中的双肩包:“出门啊?”
“嗯,以现在掌握的证据,冷飞和冷随关不了几天。之前有些细节不太对劲,我要亲自去确认一下。”
“几天没睡了?身体扛得住吗?”
“没事,卷毛开车,我路上眯会儿。”
“川哥已经不是以前的川哥咯,自打有了川嫂,人家改核动力了。”卷毛阴阳怪气说完又撇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