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土润溽暑,大雨时行;大雨不时行,国无恩泽。
一队人马车轿晃晃悠悠的在汴梁城里一路穿街走巷,平头车里是女使们,知命身体还未恢复,赵令穰贴心的还格外给她预备了轿子。车外还有若干仆人跟从。大暑来了,街上格外热,不过自由是可以抵过难当的温度的。来到这里之后,几乎都闷在图画院工作。尽管有官家给的令牌可以随意出入宫闱,她用的次数两只手就能数过来,里面还包括帮夫子来回跑腿的几次。这次不一样了,因祸得福,可以享受悠长假期了。甄嬛当时避宠假病至碎玉轩,若不是偶遇大橘喵,她一生都会平平淡淡的过下去。她是不是也可以这样效仿避世呢?她不属于这个时代,对于她而言,这个世界或许只是一段插曲;而对于这个时代而言,她也只是沧海一粟的微尘。
王宗尧家在信凌坊,从信凌坊往东过了安业坊之后直奔东面,过了虹桥就是城外旧宋门,再走个4里地差不多就到了别苑。虽然地方远一些,但也少了很多人事上的烦恼。知命忍不住好奇的打开帘子向外看,轿子马上要上汴河桥了,汴河上行船来往,桥上人口流动,看热闹的、做苦力的、打杂的、叫卖揽客的、船夫号子、吆喝驴子赶串车的……好不热闹!不知道是不是大病初愈,连空气的味道都闻着甜了一些。
行至虹桥中央,轿子突然停下了,桥面本来很宽,但桥两边栏杆处都被各种看热闹的、路过的人占着,路中间行走的空间就变得狭窄起来,现在轿子队伍和对面都行在桥中央无法错身,互不相让。小厮们打了鸡血一样和对面的仆人吵了起来。哎!东京城就是这样。平日里,这些奴才看惯了拜高踩低的场面,在侯门将府屋檐下呆久了,便一个个都镶了金边一样自以为了不得,连大户人家的狗得了势尾巴也能翘到天上去。“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知命听了心烦,只想快点过去,喊了声“落轿”。
轿夫们闻言轻轻放下轿子,秾芳轻快的跑过来,扶着知命低头走了出来,见到对面的人不禁哑然失笑。
“王官人,又是你啊!”两边仆人很识相,看双方主子认识,顿时没有声音。
王宗尧抱了抱拳:“赵官人不告而别可是府上款待不周?”
“并未,家中临时有急事,老父命我赶紧回去。对了,我给你留了信,说清了原委,事出有因还望莫要见怪。”
心中略有不快的想:“青天白日的大庭广众难为我,赵令穰着人来接我,一定和你们府上打过招呼了。你怎么会不知道?现在又莫名其妙来拦路。”
“如此说来,是我误会了,你身体刚大好,家父略备了些薄礼,嘱托我一定护送到,还望不要嫌弃。”
我哪敢啊?就您家里那派头,下水道里都能流出大米。今天王宗尧穿了天青色长衫,缚了锦缎腰带,低饱和度的衣服看着很舒心,贵气十足,骑着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减了几分妖孽之气,多了几分英武之姿。知命略一歪头越过他向后看去,好家伙,这礼送的跟搬家一样,金灿灿、红彤彤的摆了后面很长的队伍,可不就堵住路了吗?这人、这队伍也太招眼了吧?
“请衙内替我多谢王大人厚礼,改天再登门致谢,现在劳驾您随我们队伍走吧!”秾芳贴心的跟在旁侧,胳膊紧实的搀着知命重回到轿子里去。
人车马轿继续东行,刚才的事仿佛没有发生,刚才还吹胡子瞪眼的两帮队伍现在洋溢着不打不相识的热情,莫名喜感。不一样的是后面多了一条长长的红彤彤、金灿灿的队伍。
轿子在一处别苑门口停下,别苑的主事叫孟喜老,是个懂眼色的,看到知命和王宗尧就赶紧施礼汇报别苑情况。别苑不算太大,仆人不多,看知命一行人进来,大家都低着头不言语,孟老赶紧解释别苑里用的都是聋哑人,他们不能说话,平时都手语。秾芳和孟喜老快速的交接了一下,就利落的像个女主人开始接管别苑、安排工作,翠萼也十分识趣的跟在后面帮衬着秾芳。院子是典型的中式园林,看上去景色不错,远山如黛,青翠欲滴,知命打眼慢慢扫过去,连角落缝隙都是干净的,六月天热浪炙人,月中无时节,浮瓜沉李,泳盆浸果。无一不周全,看来孟喜老是个得力的。有空可以去山里走走,院子空旷地里有一架秋千,童年时候她好像也坐过秋千,很多年没有玩了。
孟喜老跟在知命后面:“官人看还有哪些不周到的地方,我马上安排人手备齐。”
“不用了,很好。你去忙吧!不必在跟前伺候。”孟喜老得了令就忙去了。只留下知命和宗尧单独呆在一处。知命突然有一点尴尬:这人怎么还不走?
从小受到的教育没有粗鲁二字,开口赶人着实有点不好意思。她刚想好了一套委婉动听、冠冕堂皇的“赶人”说辞,顿了顿:“嗯.....内个……”王宗尧先她一步抢先走进主厅,灵活飞快的摇着那个扇子:“你还别说,这路上还真有点渴了。主人家不给口水喝吗?我好歹也是大老远送你过来,出了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