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知命的心悸的毛病稍微好了些,绿睛回回带了女儿前来拜访,感谢知命。作为回报,绿睛回回教会了知命白糖提纯。得!没用的知识又增加了。会骑马、射箭、画画、唱歌,这些风雅之事,都没有办法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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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白脸色蜡黄,整个人像是霜打的茄子。听小黄门说,崔白那个屋子夜夜不熄灯,似乎已经熬了好几夜了。崔悫劝他哥也不好用,最近几天崔白干脆连请了好几天假,夫子也拿他没办法。
“子西,陪我去喝喝酒。”
“好。”只有知命能叫得动他了,或者只有这个理由才能唤的起来他。
一下子死了2个人,白日里连夫子都心情低落,强打精神开工。官家还算仁善,没有追究图画院的责任,只是进来下旨越发苛刻;知命这次依旧自己掏钱请了图画院大家,只是这次桌子明显小了一圈,因为,人不多了。
第一次图画院众师兄弟们喝酒,大家还不怎么熟络,多少有些爱面子,装的人模狗样。
第二次喝酒倒是尽兴,第二天宿醉误了事,后面夫子勒令大家不许外出饮酒,也都没有机会在一起集体喝的痛快。没想到这中间曲曲折折发生了这么多事,物是人非事事休,再也凑不齐这么多人了。
“这恐怕是最后一次师兄弟们一起喝酒了,人越来越少,杜孩儿走了,丁阳他们几个斗台之后也都没了影,只剩一个杨世贤招人烦的不待见;现在易元吉和阿厚死了。只剩我们几个了。”崔白唏嘘的看着眼前的知命、希孟、乔仲常、郝七、侯宗古、能仁甫、超师、邓椿、吴炳等人。
当初他们少年意气,借着酒劲题的满墙诗还在,老板说有不少人特意过来一睹风采。没想到仅仅隔了不到两年,物是人非。
“你说,阿厚平时是最老成稳重的一个,甚至还能偶尔讲些荤段子,没想到他也是最苦难的一个。什么事交给他最放心,原来不是他天性使然,只是因为他过早的经历了人生的崎岖。”超师表示不解。
“难以想象一日又一日的花鸟课上,看似云淡风轻高雅从容的绘画渲染背后,隐藏了如此跌宕悲剧的故事。当他在画画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呢?”
“也许那个时候的他,是快乐的,全神贯注的去画画,能够忘却尘世的重量。”
酒过三巡,人均腮红的场景再次上演。崔白喝的有点多,闷酒上头,他又双叒叕的变成了崔红,指了天开始叫嚣。“易庆之,你这个混蛋,你有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帮你?我拿你当兄弟,你拿我当什么?官家不做人事,咱们难道就不能想别的办法吗?你这个大傻子非要搭上自己的命。”
“兄长,你别再骂了,父亲知道了又要骂我了。”同款白白面皮的崔悫有点无语的样子。
“你谁啊?闭嘴。”
凑近前“崔悫啊!我弟弟。”他上前眯着眼睛确认过了。
“放心,我悄悄的骂,保证汴京谁也听不到。”崔白声音大如雷的拍着胸脯保证。
勾处士带着赵宣上楼来了,“哥几个,喝酒不带我们?”
“你这么说就不讲道理了啊!今个说了一天这事了,就差拿个大喇叭满汴京的喊了,连墙里的耗子都知道晚上白矾楼喝酒,你说我们不带你,真是会倒打一耙啊!”崔红丝毫不给面子驳斥。
“你这会儿倒是没醉,口齿伶俐哈!”崔悫喝了一口茶,弱弱的没忘记给自己亲哥哥补刀。
“还有啊!”红温的知命接着补刀。“你这个家伙,你到底是谁?我后来调查过了,李唐夫子的晋升还有刘基被处置就是你的手笔,还有宫里闹鬼那次,能在皇宫里这般动作,你到底是谁?”知命也醉了,借着酒劲,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
“我今天来,一方面正式跟大家介绍我自己,二来也算是跟大家告辞。”赵宣淡然的找个位置坐下,自顾自倒了一杯酒。
“我要离开画院了。”
“你也要走?怎么你也要走?”崔白大力的抱住胖胖的赵宣,十分难受的搂住他,拍拍那厚厚的背,痛哭起来。那大白牙又一次被嘴唇遗忘在外面。
“赵宣只是化名。”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乔仲常跟我说的。”
“他怎么会知道?”
“全图画院的人都知道。赵德基。”
“怎么可能全图画院的人都知道。”
“怎么可能图画院的人不知道?”
“那我这么发愤图强算什么?”装bi失败的赵构顿时像一个泄了气的气球。
“嘁!就你,还发愤图强?不知道谁去写生时候遇到匪徒吓得摔茅坑里呢!嘿嘿。”知命醉眼朦胧的接过话茬开始翻旧账。
“算了。”德基,也就是赵构一脸失望,他以为主动爆马甲,会惊艳全场然后潇洒离去,装bi一次性装个大的。谁让翰林图画院人才辈出,总有人隔三差五石破天惊就被记录在册子上流芳千古。而最后抖出真实身份炸裂全场的场景已经在赵构心里幻想了无数次众人目瞪口呆,满眼崇敬的样子,没想到他说出了大家都知道的秘密。而自己之前自以为遮掩的很好的行为,现在想起来可笑至极。
“今天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你们同举杯。父皇不允许我继续呆在图画院了,说我不务正业。”
“怎么地?官家是觉得图画院出了两个杀人犯,他面子上无光,还是说怕你跟我们这帮贱民走得近了,失了你皇家的风采?既是如此,你马上滚。告诉你老子,易元吉和朱厚土是我崔白一辈子的朋友,就算他们是死鬼,我们也是好兄弟。”崔白说完嚎啕大哭。
勾处士撇撇嘴:“你以为官家为什么这么轻松的放过了图画院,没有深究咱们?德基不吃不喝了一天跪在睿思殿换来的。”
赵构拉了拉勾处士,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知命看着崔白的样子,也跟着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她用白嫩的手指指了指哭泣的崔白,鼻子里的粘稠物眼看着要过了河粘在大白牙上,知命迷离的跟勾处士说话:“勾勾,你看他哭起来那么丑,我哭着的时候也这么难看吗?”
这个女醉鬼的脑回路,让一向狡黠的勾处士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
“啊!原来我也这么难看啊!好伤心啊!”没有得到勾处士回应的知命也跟着嚎啕的哭了起来。
“诸位多保重,如果各位不弃,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可以找我,我会尽全力。”赵构喝下那杯酒,带着勾处士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也一样,虽然在别人看来,阿厚、庆之是个杀人犯,十恶不赦,但在我眼里,他们永远是我的兄弟。”邓椿拿掉那厚厚的眼镜,开始默默地擦镜片。
“为什么我们读了很多圣贤书,明白了很多道理,却依然过不好这一生?普通老百姓的一生,就像路边的野草一样,被脚踩了又踩,被车轮碾了又碾。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带着那份遗憾和不甘,从少年走到老汉,从老汉走进坟茔。”吴炳喃喃自语中。
“喝酒,别想太多了。看见那月亮没有?亘古不变,世上愁事万千,今朝有酒今朝醉哈!”
又过三巡,众人已然酩酊,东倒西歪了一堆。鱼肠默默地过来,一 一的帮众人盖了衣服。
少年们闭眼伏桌,时不时的打几个粗鲁的嗝。
朦胧中,一左一右两个少年过来坐在他们中间,给她倒酒。
“你们俩,怎么回事?喝酒还能迟到?自罚一杯,快点!”喝醉了的知命已经口齿不清,思维混乱。明明是黑夜,二人却周身散着温柔的光。就连易元吉脸色仿佛都不再是黑黄的。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这么粗心?让我们怎么放心走?”阿厚还是温柔的样子。
“唠叨,来!喝酒!”知命举杯。“小易同学,你养鱼吗?斟满!”知命指了指易元吉面前那个空杯子。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阿厚,来点黄段子听听。”一杯下肚,知命忿忿的念着。
“知命,你醉了。”
“我没醉,我清醒的很。”
“早点回去吧!切莫贪杯,以后要照顾好自己。别再任性。还有,对不起,知命。”
“嗯,我知道。”知命眼泪滂沱如雨。这一刻,她希望这梦不要醒来。
“可是我恨啊!我恨啊!”知命哭的很大声,涕泪横流。似乎满腹的委屈都倒不完。
“我恨命运对你们如此不公,我恨你们生不逢时,我恨这个chi人的时代,我恨我自己救不了你们……”
“都过去了,不是吗?”散着柔光的两个人背着写生的行囊和竹箧,像是和以前一样要结伴去画画,他们微笑着和她挥手再见,一同走进了光里,再也不见。
“小易同学,我饿了。”知命昏昏沉沉醒来喃喃道,通红的眼睛再次被泪水冲刷。
夜凉了,起风了。知命坐起身,脸上还有方才枕臂睡着的压痕,木然的停定。许久之后,她擦干眼泪,倒了两杯酒,对着月亮,微笑着撒在地上。
“与尔同销万古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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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正义得不到伸张的时候,纯粹的复仇就是唯一的正义。——夏洛克·福尔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