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啊!天啊!是桔梗大人!”
“什么?!真的是桔梗大人?”
那群人中有人认出了“他”,嘈杂的人声便径直朝这边涌了过来。
他抬眼,只觉天色又沉了些。
“桔梗姐姐——”孩童总是跑得快些,因此首当来到他的眼前,“桔梗姐姐,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里呀?”
后面的大人也毫不示弱:“桔梗大人,这看来就快要下雨啦,您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呢?”
对于这些人类的关怀,他只觉得吵闹:“我在休憩。”
有个妇女模样的也靠近了,说道:“桔梗大人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几乎连头都已摇不了了:“没有。”
他向来不喜欢别人的关心,那是弱者的需求,不是他的需要。
于是这个时候,一个戴着头巾的、身形尚且高大的男人出了声,声音怪异又突兀:“那么,既然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您怎么还坐在这里休息呢?听说妖怪最喜欢在雨天出没,您怎么不起来为我们除掉它们呢?”
这是他从未想到过的说辞,因此在蹙眉间,他的眼神也不由得变得凛冽。
另一个年轻的女人也在一旁道:“是啊,而且咱们村的福婆这几日一直病重,夜夜不眠,还苦于找不到个妙手医者呢。桔梗大人,你怎么还不去帮帮她?”
又有孩童说:“小夜一直在等你回去村里陪她玩,桔梗姐姐,你为什么宁肯在这里休息也不回来找我们?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们啦……”
“……”
这些人类到底在说什么鬼话?
他坐在这大约八九人中间,被他们责怪又贪婪的目光围绕着。
“闭嘴,我好像没有为你们做这些的义务。”
“什……桔梗大人你在说什么啊,我们不都是你的义务吗?你不是一直都在为我们而战斗,为我们而活的吗?”
以前?那个女人以前是把守护这些人类的生命当成了自己的责任?她竟还有这样愚蠢的一面?
“是啊,桔梗大人您是巫女啊,如果不帮我们降妖除魔,不为我们医治病痛,您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是什么呢?”
难道人类巫女活着的意义,就是为这些人降妖除魔,医治病痛?
“桔梗大人……”
“桔梗大人……”
“桔梗姐姐……”
“大人……”
“……”
他的确不了解人类世界的规则,就如同桔梗也无法切身体会妖界中的规则一般。但是若要他杀生丸此刻顶着桔梗的皮囊,还要应承这些荒谬可笑的话,那却是万万不能。
“不管过去怎样,”他不带感情地说,“往后你们要求她庇护,求她救命,都由你们随意。这个身体要怎样回应你们,也与我无关。但是,我这几日想去哪里、做什么,该是我的自由,不由你们置喙。”
聪明的人早该听出来这说辞中的异样了,这显然不该是桔梗大人会说出来的话。但眼前的人类好像是魔怔了一般,还紧紧地抓着眼前的“桔梗”不放。
“不行,不行啊,桔梗大人,就算只有这几天……万一就有妖怪来了怎么办?咱们的性命对您来说,难道就不重要了吗?”
“你们的命,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而且,大人您不就是为了我们而存在的吗?”
“为你们存在?你们觉得自己值得?”
“什么,桔……”
“我知道了!一定就是因为那个男人吧!昨天和你一起回来村子里的那个银发的男人!听说他的样子不像是正常人类,那多半是个妖怪了,你一定是被他给蛊惑了吧?!”
他眯了眯眼,逼仄地扫过众人的脸,眼眶中尽是嫌恶与鄙夷。
他的确不该像个“正常人类”,毕竟在他眼前的这些人类,竟是这般——
丑态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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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夜叉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回来的时候,天竟也随之暗了下去,于是那抹火红便在视野之中格外扎眼。
“杀生丸……”
耳边穿过潮湿而汹涌的风,头顶纵横着沉重又层叠的云。“他”蹙起眉,在这个阴差阳错的躯体里,与曾经的爱人对面而立。
他是一个人回来这里的。
“犬夜叉,桔梗呢?”
而他们之间的开场,也是她的名字。
犬夜叉那双与“他”同色的瞳孔里写满了疏离与敌意:“桔梗在哪里,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很久没见到犬夜叉这副模样了。记忆在时光的冲刷和曾经灼烧身体的烈火中变得模糊至极,唯有碎裂的情愫还提醒着他们初见那时他满身是刺的样子。
就与此时此刻一模一样。
于是她微微一怔,道:“她的身体如若没有死魂支撑,便无法行动。”
“我知道。”
犬夜叉回得没有迟疑。
“那你——”
“曾经的手下败将,连铁碎牙都无法拔出来的家伙,就不用操那么多的心了吧。”
“……”
话锋转得很突然,令杀生丸身体里的桔梗一时间无法适应。
每每犬夜叉与杀生丸相处的时候,他都是这样的吗?
她曾听犬夜叉提起过一两句关于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他们关系向来不好,但她总归没亲眼见过。如今倒是映证了这番印象。
“我知道了。”
现下并不是一个合适的聊天时机,即便她对犬夜叉仍葆有信赖,但以现在的皮囊——却未必就能很快得到对方的信任与认同。
何况,她还心系着杀生丸现下的处境。
——得尽快找个机会把身体换回来。
于是,她朝着猫又所在的方向侧过头,正欲将接下来的打算交代给它,却被霎时泼下的大雨淋湿了身子。
这雨来得毫无厘头,模糊了远方的山,也打碎了流淌的溪。
她的唇半张着,声音却梗在喉中。
猫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