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般气势汹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那模样倒又像护食的狸猫了。
“不许跑!”
闻应祈叹了口气,低头去看被她抓住的手腕。她指腹微凉,掌心却带着点温热,柔软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竟让人有些心痒。
他指尖不自觉蜷缩几下,偏头低声道。
“不跑。”
“不跑,那你瞎乱动什么?”
你不抓我,我不就不动了?
闻应祈抿了抿唇,没有立刻答话。这话也不能当着她面说出来,否则就会陷入没完没了的。
——你不跑,那为什么要动?
——你不抓我,我就不动了。
......
“你倒是说话呀。”
谢令仪不耐烦了,这人老低着头做什么。
片刻后,他终于开口。
“因为我厌恶旁人碰我。”闻应祈抬头看她,语气平缓,却带着些冷意。
谢令仪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松开了手。随即抬眼打量他的表情,可惜,不知是不是他掩饰的太好,还是他天生一张僵尸脸。
总而言之,自己在他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
她心里有些不痛快,“厌恶就厌恶。”她嘴上嘟囔着,重回榻上坐着。把碰过他的那只手,当着他的面,使劲在衣摆上蹭了蹭,像是沾了什么晦气,“本公子还不乐意碰呢。”
“但你方才说的十天,那是赖不掉的。”
“不赖掉。”闻应祈见她这样,眼神极快的飘过去,顿了顿又道。“可我从未听说过什么祭火舞。”
“那你还说你可以学会?”谢令仪瞬间坐不住了,双手撑着榻沿,眼看着又要跳下来。
又来了......
“只要有图册对照着,那便不难学。”闻应祈忙喊住她,双手往衣袖里一缩。
谢令仪瞧他那如临大敌,万分嫌弃的样,撇了撇嘴,只装作没看到。
“图册我现在就去寻了给你,你就在这里待着,不许乱跑。”
她见事情已办妥,自是如意。边说边往外走,连步伐都透着轻快。临到门口,眼角余光瞥见那月牙桌上的花,忽又停下,问道。
“这花长得好生奇怪,它叫什么名字?”
闻应祈原本枯坐在圆凳上,听声抬头,看了她一眼,平淡道:“食人花,一沾上了就会死人。”
“!”
谢令仪脸上的好奇瞬间变为惊吓,她手还悬在半空,指尖刚触到花瓣的边缘。听他这话,手腕像被滚烫的蜡油烫到似的,猛然缩了回来。
她眉头紧锁,盯着那朵‘危险’的花,嘴里直嘀咕,“人怪,花也毒,改天偷偷给你全扔了。”
闻应祈看她这故作‘狠厉’的模样,眼底闪过一抹笑,又很快敛去,不咸不淡道。
“贵人,好走不送。我还等着你的图册呢。”
谢令仪听了,回头恶狠狠瞪他一眼。
哼,又来赶她,还有没有天理了,这浮光院到底谁才是主子?
早知道那天就该把奴仆们全都遣走,看他还怎么逍遥!最好虫子蔓延,花枯草死,把他那点小心思全毁了去!
——
谢令仪回了府还是气不过,进了书房,连热茶都没喝上一口。俯在案上,一鼓作气,画了一副气势磅礴的画。随即重重敲下鸭掌印,包好了叫上璞玉,就头也不回地直奔言玉铺子。
济巅还在抄他那一箩筐奇闻轶事,鼻尖几乎贴到纸上。
“济先生,黄公的那两幅画卖的如何了?可有买家?”
谢令仪自那日离开言玉铺子后,就让璞玉送了两幅画过来。算算也有十多天了,是该问问情况。
“还没呢,再等等。”济巅翻了一页,头也不抬,专心誊写。
“那正好,这个也给你。”谢令仪冷不丁,将自己刚画好的画卷‘啪’的一声,放到济巅眼前。
“以后只专心卖这幅就好,另外两幅,算这幅的赠品。”
济巅一听,霎时双目放光。他搓了搓手,顺势在衣衫胸口处擦掉指尖污渍,便要迫不及待地将画卷打开。
谢令仪双手抱臂看着。
“嗯?”他扫了一眼,捋捋胡子,面露质疑,“这画......这画,你确定是黄公亲自画的?”
“当然是。”谢令仪抬手指向画角,“黄公独有的鸭掌印都在,这如何做得了假?”
济巅捧着画卷,凑近端详了一会儿,眉头越皱越紧。虽然印章无误,但他还是满脸疑惑。
“印章倒是黄公的没错。”他还是不信,“可为何这幅画的笔墨风格跟之前截然不同?黄公最擅长的不是气韵生动的山水画吗?如今这画的是......画的是‘狸猫吃花’?”
他指着砑花纸上的画,语气怀疑。
画卷中央,五只圆滚滚的狸花猫混迹在姹紫嫣红的花丛中,胖爪子乱扑,挠得花瓣漫天飞舞。
尤其是其中一只黑炭胖猫,画的栩栩如生,嘴角还衔着一片牡丹花瓣。爪垫下,一片狼藉。
“非也。”谢令仪轻哼一声,纠正他。
“这是猫嚼牡丹,不对。”她又更正过来,“这是野猫含香。”
“野猫含香。”济巅半信半疑。
谢令仪却不与他多啰嗦,她今日还有正事要办。
“济先生,在下看您这里奇闻异事、珍宝秘籍样样齐全,可曾有关于‘祭火舞’的记载?”
“祭火舞。”济巅眯着眼睛,回忆了一会儿,便道:“好像是有。”
他说完也不待谢应仪回复,径直起身,绕过满屋子的背篓和印匣,走到一个布满灰尘的书架前,伸手翻弄几下,找出一本破旧书册,又翻开几页,指尖扫过上面斑驳的字迹,片刻后才回头道。
“祭火舞嘛,的确有些记载,但都是些零散的东西。这一本记载了一些祭祀仪式的舞步,大约能和你要的搭上边。”
说着,他便将册子递了过去。谢令仪接过一看,册子封皮上写着‘古祭异闻’。里面纸页微微泛黄,边角磨损,但内容却意外的详实。
“大恩不言谢。”谢令仪朝他拱手,“这东西在下先拿走了。”她说着就将册子顺手塞进袖口,连银钱都没问,直接转身离去。
“等下!这是老朽的孤品,孤品!要还的!”济巅在后面高喊,谢令仪只当做没听见。
出了门,她便将册子递给璞玉。
“你现在把这个送到浮光院。”
“好,奴婢记下了。不过......”璞玉问她,“小姐不同奴婢一起去吗?”
“不去。”谢令仪语气硬邦邦的,她气还没消呢,暂时还不想见某个怪人。
“那好,那还有什么话,需要奴婢带给应奴的吗?”
“你让他对着册子好好练,不许偷懒。”
“好,奴婢知道了。”璞玉提裙便走。
“等等。”谢令仪想了想,又叫住她,面上不情不愿。
“浮光院的窗棂纱幔都太旧了,找人全换了吧。”
璞玉纳闷,只觉小姐今日心思颇为古怪。这是画卖到高价了?怎么还有空注意到浮光院的窗棂了。她摇摇头,想不明白,揣着满腹疑虑离开。
只剩了谢令仪一人,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眼见天色渐暗,她心头微微一动,想起祥瑞斋新出的几样糕点,正打算带些回去给念念,就见这小人儿灰头土脸,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珠,抿着嘴一副委屈样,被奶妈牵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