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男子嗤笑一声,目光泛冰,回到案桌后,在敕令后又加了几笔。
上好的丝绸,动起笔来宛如湖面粼粼的波光。
持笔人的手瘦削有力,看起来就像是个摆弄花草的行家。
朱笔勾红,寥寥几笔就给一人定了生死。
华清疏费力地抬起手,抹了抹脸上的血,腕间同样是猩红的一片。
她垂着头,如葱的指尖将血迹擦在白衣的滚边上,绣制的山峦在一片血色中格外醒目。
良久,华清疏还是恨恨地吐出两字,没了之前的乖顺样:“无耻。”
玄衣男子笑了,他饶有趣味地勾起华清疏的下巴,强迫她看着他:“让我想想,你一定不甘心吧?”
“就差一点你就成功了,不是吗?”
他慢条斯理着声音也愈发地低沉,眉眼如搁置了千年的丹青。
“不甘,愤怒还有懊悔。比起这些,我更想看到你恐惧的样子。”
把一人的骄傲打碎远不及让那人自断脊骨主动将骄矜奉上。
这是慎律司惯用的手段,对付那些穷凶极恶的罪徒,极致的惶恐才是最好的惩罚。
周遭仙侍听得寒蝉不断,全都垂着头颅,唯恐触了这位的霉头。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混着幽兰的馨香,一室旖旎。像是在把玩一块上好的玉,他伸出手一把擎住华清疏的咽喉,凑到她的耳间,语气温柔却透出一种几近极点的疯狂:“剑君,莫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什么约定,听到此处连华清疏自己都有点不知所措。
她杀了很多人,仙盟将她定罪,合情合理。
又何来约定。
什么就差一点就成功了。
为什么二人的对话这样诡异?
脖间那双手逐渐收缩,呼吸犹如洪水进了窄道,每次冲击带来的都是窒息和疼痛。
幻境中的自己旧伤未愈,她只能听到从自己喉咙发出的微弱咯吱声,宛如破旧风箱拉扯时的残喘,视野开始变得模糊,眼前的一切逐渐被蒙上一层薄纱。
隔着薄薄的面具,男子眼神游移着,复杂而微妙,沉静的脸庞无喜无悲。
突然间,扼住她脖子的那双手松开了,华清疏吐出一口血,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微弱的呼吸声和凌乱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
“不管你究竟有没有做那些事,你最好给我都认了。”
“我们是天生的敌手,我们命里就该纠缠在一起。”
男子身上的冷香萦绕鼻尖,他说的话又像是威胁又像是劝告。用手抬起她的脸,二人就这样紧紧环绕在一起。
华清疏如遭雷击,他额间的那道血痕忽现,一直在晃。
???
谜语人给我回来讲清楚!
玄衣男子再度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半跪在地上的华清疏,只是轻飘飘地撂下一句话:“吊着她一口气,别让人死了。”
幻境中的自己的嘴唇干裂,血腥气再次弥漫开来,那双眼睛再无往日的神采,多得更是死寂和迷茫,身上的每寸骨骼都在咔哧作响,疼得烧人。
仙侍围了上来上手粗暴,七手八脚往她口中塞了一粒续命的药。
满眼惋惜。
这位剑君也算的上是修真界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却不知为何,居然为了一个男人自毁前程,做了一系列骇人听闻的事。
听说她还把几岁的孩童做成了傀儡,简直是丧心病狂的代表。
据说是爱而不得,不过这天底下是没有男人了吗?
撇去这些不谈,华清疏一直作为正道的代表,在做魔方面也颇为得心应手,傀儡术、缚灵术这些歪门邪道说会就会,真真是个人物。
这么做真的不值。
仙侍摇摇头,想到这里更是对华清疏多了几分憎恶。
幽暗的地牢里再次被封闭,与先前不同的是,有缕光歪歪斜斜地透了进来,离华清疏脚边仅有三寸的距离。
深秋的太阳像剥了壳的鸡蛋,散发着人畜无害的诱人气息,给人一种摸起来滑溜溜的感觉。
华清疏一直保持着半跪的姿势,身躯颤抖着,额前冷汗涔涔而下如同细密的珠帘,顺着她那苍白如纸的脸颊滑落,落在满是尘土的地上,一如她的处境。她的筋骨早已被挑断,早是废人一个。
那种尖锐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边缠绕,就好像有人用尖锐的指甲一直在刮擦桌面,就好像某种金属摩擦发出的刺耳声响。
声音忽远忽近,跟个细细的针尖一样直刺耳膜,每一次回想都是让人毛骨悚然。
不仅是幻境中的她,连同华清疏一起,那声音变得更加清晰。
仿佛刀刃划过石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她们二人齐齐不自觉颤抖起来,手腕上的伤口因这细微的动作而再次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和血迹糅杂在一起,显得格外狼狈。
以一种诡异的节奏不断地在地牢的墙壁间回响,有人在嘲笑她们的奋力和绝望,同时又在鞭笞她们的灵魂。
“师叔!”
华清疏闭合的双目再次睁开,触目所及的就是谢卿辞惨白的脸。
他唇微白着,仿佛被抽离走所有的血色,缀着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
额间的血痕一亮,鲜红的血迹格外醒目,在昏暗的光线下泛起微微的光泽。
谢卿辞小心翼翼,眼底也是疲惫和担忧,眉头蹙起,在确定着华清疏是否安好。
和幻境中玄衣男子额间的血痕别无二致。
霎时,所有混沌皆被驱散。
陡然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