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鹤斯刚坐上车没多久,电话又响了。
“哥。”他接起,用中文道。
“……”那头有布料窸窣的声响,紧接着是像隔着水声的闷哼,“…宝贝儿,宝贝儿,等一下…”
“哗啦”一下,似乎打开了门,还有风声,一定是在阳台。
“哥,有事就先挂了吧。感觉要被你男朋友拉黑了?”
那头叹了口气,一声咔嚓,是打火机的声音。
“弟弟啊,哥哥好不容易跟你打回电话,怎么上来还这么不情愿呢?”
“不是妈让你打的么。”
“哈,”程雁安笑了一声,“算了算了,弟弟你这种大直男是不会明白男人间的感情的…这不是重点,十点妈给你打电话怎么没接,不像平时连分秒都要计算精准的我的好弟弟啊。被夺舍了?”
车停下了,程鹤斯付了钱关上车门,穿过两旁都是古槐的小道,路灯吊在树枝上,斑斑驳驳地,都洒落在苍白的石子路面,程鹤斯白皙的脸上也落下了晦暗不明的阴影。
他按下公寓密码,一进门,煤球就摇着尾巴奔跑到他脚边,耳朵不停左右晃动,抱着他的裤腿使劲蹭。
程鹤斯蹲下来摸摸它的下巴,把手机开扩音,放在一旁,在玄关角落出撕开一个猫罐头。
“学校要求加入社团,我加入了学习互帮互助的社团,最近要和同学学习到很晚,不方便通电话…哥帮我跟妈协调一下吧,看看换中午,还是放学后的一小时内。妈一向听得进哥的话。”
“社团?”程雁安默了一会儿,“在哥面前都要说场面话么,我又不是妈,太令哥寒心了。”
他似乎在吞吐烟雾,那边的风很大,刮得听筒像是坏掉了。
“你去切尔西特也差不多半年了,我还担心你一个人在国外交不到朋友,看来是我多虑了?是不是最近交了朋友,朋友经常喊你玩到很晚,才不敢接妈的电话的?”
“不是。”
“好。你说不是,那就是了。”程雁安说,“有朋友是好事儿啊,整天都学习学习的,要是我得疯掉,多亏我有个完美又优秀的好弟弟,不然像我这样不喜欢管束,迟早要在妈眼皮底下得抑郁症。谢谢你,弟弟,让我能有空子做这个纨绔…兄弟两个都走一样的路也确实没什么意思,弟弟你就只管走你的康庄大道,哥哥我在后面给你加油鼓气。”
“交朋友注意点辨别,有什么事跟哥说,毕竟国外不比国内…不过你做事这么谨慎,脑子又好,我也不用这么担心你……”
程雁安又说了一些有的没的,程鹤斯也懒得听。
他安置好煤球,拎着手机进了卧室,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崭新的紫色B5大小的线圈本,又从书包里掏出常芳雪留的家庭作业,在笔记本上快速写着每道题的解析,水笔在纸上沙沙响。
“这么晚了还要写作业?真辛苦啊,我不打扰你了,妈那边放心,我帮你去说。”
“好。谢谢哥。”
“那我挂了,你‘嫂子’要闹了,我得哄他。”
“等下,哥。”程鹤斯顿住笔,拇指些微用了力。
“嗯?”
“…你打算,什么时候和爸妈出柜?”
“……?什么?嘶,我操。”
“怎么了。”
“烟烫到了……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哥,祝你幸福。一定要努力说服爸妈,哥争取顺利出柜。”
“等、什么意思?先别挂!程——”
程鹤斯的手机接连响了三次,最后哑火了,程雁安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进入了锁屏界面。
【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老程家要后继无人了?弟弟你也?他是谁?】
程鹤斯唇角浅浅扬了弧度,握笔的手指轻快了许多。
手机又亮了一瞬,程鹤斯没看见。
【……注意身体,必要时要戴t。】
-
翌日,第一节是自习。按照贺莲的惯例,他绝对不会早起。
这一晚上睡的挺好,隔壁没有声音,也没有碰上绿眼睛的男人。
只要森野前夜不带人回来,第二天他就不会在森野卧室门口跟各种各样的男人、女人对上眼。
森野带回来这么多人,他一个都没记住,却对绿眼睛的男人印象深刻,一个是他经常被带回来,还有一个是他前些天对贺莲搭过话。
贺莲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不是森野的正牌男友,但森野也没说过他有对象的事情,应该还是个炮友吧。不过这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他把自己圈在一个圆圈里,只要不踏出去,不过线,一切都可以正常维持现在的秩序。
毕竟如果没有遇见森野,他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拯救当时快要死去的心。
他目前的住处是森野所营业的乐器行,楼上一层是连在一起的卧室客厅厨房,不算大,却是他的避风港,不知道能避多久,但能多久就是多久,只要他能在这里弹吉他,一切都好说。
只有吉他能让他觉得他在鲜明地活着。
他一直没有看透过森野,虽然森野对他来说也是未知,但经过这么久的同居、相处、练习。森野算是半个定量,这一半出于他们音乐上的契合、生活上的合拍。
而另一半变量,来源于贺莲敏感地直觉。
他察觉到森野对自己想法上的不同,或许是自己的错觉,但无论是什么,他还是装作不知道吧,一旦踏出线外,秩序就会混乱,他就不能呆在这里了,对谁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