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live演出还剩一天时,这天周六贺莲被常芳雪呼唤到学校去。
实为罕见的一次,被叫去的人应该是程鹤斯才对,但贺莲也猜到为什么常芳雪不亲自叫人来了。
那晚事情后,几个老师开了一场大会,按理来说这种事情处理起来很简单。平常的学校打架只要不超过三次都会记过,但圣德克利的学校规则对待这种行为非常严格,只要被碰见一次,都会开除,他们并不缺少蜂拥而至的学生。
开会的时间持续接近两个小时。如果是贺莲做的,根本用不了这么久的时间,立刻就会让他办理退学手续。关键就在,当时几个老师都看到了是程鹤斯先动的手,这下就麻烦了,程鹤斯可是他们校区的未来之星,是校长亲自选拔的优秀人才,即便是犯了过错,只要结果没严重到死人的地步,找个适当且合理的理由,一切都会有转圜的余地。
但大人之间的关系总是复杂且微妙,不管是在职场,还是在教师之间,其中暗自的较量,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一二。也不知道常芳雪到底用了什么办法,在这长达两小时的会议里做了什么口角之争,最终暂缓结果,让程鹤斯暂时休学一段时间。
至于复学的日子,说是等到事件有个明晰的结果后再具体商议,因为程鹤斯是常芳雪的学生,这件事情就落在了她的头上。
推开办公室的门,灯只开了一盏,只有常芳雪一个人埋头案边。
她的头发依旧是利落的扎起,只是低马尾松散了一些,零落的发丝滑出来落在脖子上、肩膀上、脸上,眼镜依旧一丝不苟戴在鼻梁上,涂着合适口红的嘴唇也紧紧抿着。
常芳雪站起来时只能到他的胸口,这个女人虽然身体瘦弱,但却非常有力量,不管是说话的声音,还是走路时总是抬头挺胸的时刻,好像永远具有充沛的精神力。
那盏白灯流露出的不算柔和的光线落在她脸上,显而易见的疲惫和违和的坚毅不断交织。
办公室除她之外没有任何人。
贺莲突然觉得,常芳雪作为年级里唯一一个中国籍教师,一定非常辛苦吧,连这种该休息的日子,也要努力工作。
“你来了。”常芳雪看见了贺莲,起身把大灯打开,房间陡然明亮起来。
“把这些资料和习题册带给鹤斯吧。我看班里面没有几个人和他熟悉,最近见你们晚上放学总是一起走,看来关系不错吧?”
“……”
贺莲扫了眼一摞打印整齐、装订规整的纸张,也知道这些单薄又轻的纸是常芳雪的心血,上面没有封皮也没有水印,一看就知道是她自己做的习题册。
看来她对程鹤斯非常重视了,这些纸可不能毁坏。
贺莲觉得手上的重量有千钧重,他无法回应常芳雪的话,要是被她知道,程鹤斯整天和他厮混在一起玩乐队,不知道作何感想。
“他……什么时候可以复学?”贺莲转移了话题。
常芳雪似乎愣了愣,而后把眼镜取下,捏了捏眉心又戴上,对他露出一笑。
“这事情不是你该操心的。等我去问问那个被推倒的同学,再去检查附近有没有漏掉的摄像头能拍到当时的情况……”
说到这她停下来,摆摆手似乎非常疲倦,“行了。这种事情交给老师就好了,你们都是我的学生,我会让你们受一点委屈吗?鹤斯不是那种随便推到其他人的性格。”
“老师,您没怀疑过我吗,我也在场。”
“你?”常芳雪好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出了声,“你也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就随便推人的人,除非是对方惹到你吧?现在做假设也没有什么用,当时在场的老师都看到是鹤斯先动的手……算了这事情你们别管了,回去吧。”
贺莲没想到常芳雪对自己的信任程度这么高,莫名复杂的心情涌上来,觉得舌尖苦涩。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突然停下,回头对常芳雪说,“常老师,偶尔也放松一下吧,不要总是这么辛苦。”
常芳雪非常惊异地望着他,“没想到能从你口中说出这样有良心的话。”
“……”
“上课好好听讲,别再拿F,别惹事,就是让我不辛苦了。”
“好吧,我尽力。”贺莲只能这么说,又道,“明天晚上,我有live演出,就在附近不远处的东角巷fake,老师要来看看吗?我赠票。”
“看来音乐做的不错,都有演出了。”常芳雪似乎露出了非常欣慰的表情,“多可惜啊,我记得你在音乐系还是很有名气的,如果你想回去,老师会想办法的。你在这里也学不进去,应该去更适合你的地方。”
贺莲抓着资料的手紧了紧,拇指磨在银色冰冷的图钉边缘,用了力气,从指尖传来不适感,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