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永远闭上那双透亮的眼睛,敛起温暖的笑容吗?
邢玉扶住她,安慰道:“起码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至于醒不醒,我觉得也是迟早的事,你别太担心了,先把自己顾好吧,好吗?”
赵回溪呆滞地点了点头,像个提线木偶一样靠在邢玉身上。
“先吃早饭,吃完就去医院。”邢玉拍了拍她的肩膀。
赵回溪在骨科诊室坐了好半晌,医生仔细地给邢玉讲她的病情,赵回溪把头瞥向窗外。
医院里有棵法国梧桐,知了在上面乱叫,枝桠上停着几只洁白如纸的蝴蝶,它们挥了挥翅膀,从梧桐树上飞向了人工湖里的荷花,蜻蜓轻点水面,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湖边有几位坐着轮椅的病人,正指着湖面上的蝴蝶发笑。
这是夏天独有的景色。
可她讨厌夏天。
一提起夏天,闷热和潮湿二词便涌入脑海,她想到长长的头发被汗水贴在湿热的脖颈上,想到可恨的蚊虫叮咬着她外露的皮肤,想到冰激凌扛不住燥热,慢慢融化,奶油顺着蛋筒滑下,她的手会被甜腻黏住。
可是,她爱的那个人出现在她讨厌的夏天。
夏日的太阳总是很毒,阳光灿烂得让人睁不开眼,那个人就像她世界里的第二个太阳,自出现起,就将她心中的晦暗全部照明。
“你为什么要叫闻暄。”
“暄的意思是,像太阳一样温暖。”
像太阳一样温暖。
她心中的两个太阳,一个高挂于碧空,光芒万丈,一个静躺于病房,垂死挣扎。
“回溪,回溪!”邢玉见她没反应,继续晃了晃她的肩膀,“走神了?”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走出诊室后,她扯住邢玉的衣角,“我可以,去看他一下吗?”
邢玉盯了她一会,又叹了一口气,拿出手机,“我问问段晴天吧。”
“好,谢谢您,玉姐。”
她站在一旁听着邢玉与段晴天的对话,双眼黏在自己的鞋面上,而后听到邢玉说:“走吧。”
赵回溪走得很快,可到闻暄病房门口时,却迟迟不敢进去。
“进去吧,我在门口帮你守着。”
她皱着眉头,“玉姐。”
“我在呢,怎么了?”
赵回溪的指尖又开始颤抖,“我有点害怕。”
邢玉拍了拍她的背,“怕什么?没事,去吧,大胆一次,赵回溪。”
她觉得自己的手仿佛有千斤重,赵回溪把手搭在把手上,然后向下一压,“咔哒”一声,门开了。
先看到的一束明媚的阳光,然后,她再往前走几步,是一张病床。
看清楚床上的人后,她的心像被浓醋泡过。
一棵原本高大旺盛的树,经过雷电和暴雨的猛烈袭击后,只剩下憔悴的枝干。
各种管子缠在他身上,就像被蛮横的爬山虎覆盖住的枯萎的树桩。
隔壁的仪器“滴答滴答”地响着,赵回溪往前走了一步。
她碰了一下闻暄弯曲的手指。
是温热的,也是湿润的。
她的泪水落在他的手指上,她又拿出纸巾把他手上晶莹的泪珠擦干净。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安静的闻暄。
“我再也不让你闭嘴了,你醒来,和我说句话,好不好?”
“平时总是你求我,这次,换我求你,求你快醒来。”
“我当初该和你好好告别的,对不起,对不起……如果能回到过去,我一定会……一定会抱一下你……其实我也很想你,其实我也是喜欢你的……你能不能醒来,我讲给你听。”
明明是酷暑,可她却看到梅花落了下来。
门被敲响了。
“医生要来查房,咱们得走了。”
赵回溪擦干净眼睛,勉强扯出一个笑,“好。”
段晴天在病房外喊住她:“赵老师,团团和圆圆,先在你那里放着吧,要是东西不够,你就去闻暄家里取,他那个人,应该会告诉你他家的密码吧?”
0719,她知道的,那是二十年前他们相遇的日子。
邢玉开着车带她去了闻暄小区,保安看到陌生车辆,照旧不让通行。
赵回溪放下车窗,冲保安笑了一下,“叔叔,我去11号楼1601。”
“噢噢,是你啊,我记得你,走吧。”
赵回溪感激一笑,邢玉一头雾水。
“你来过?”
她点头,“嗯。”
“什么时候?”
“前几天。”怕邢玉多想,她又补了一句,“没待多久我就回家了。”
邢玉没再打破砂锅问到底,她转了几个弯,停到11号楼楼下,“我就不上去了,你自己去吧。”
“好。”
再次站在闻暄家门口,她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0719,然后,锁芯一转,门露出来一条缝隙。
她去阳台上找出了闻暄家里所有的猫粮和狗粮,陆续将它们搬到门口,搬到最后一袋的时候,她在电视柜前驻足。
她放下手中的袋子,蹲下身子,拿起那个相片。
两个七岁的孩童肩并肩地靠着,露出天真烂漫的笑,感染了赵回溪,她抿了抿嘴唇,准备放下相框时,却感觉到相框背后有点凹陷的痕迹。
她转过相框,盯着那一行笔画松散又略显稚嫩的字,嘴角是压不住的苦笑。
“我喜欢赵回溪,永远。”
她的手指在相框上也描摹出一行字。
我喜欢闻暄,永远。
她给这个相框的正反面拍了张照,回家后,找出封尘已久的打印机,将两张相片彩印了出来,又在背后写了一行小字,贴在了卧室的床头。
赵回溪终于有勇气打开了微博。
此时的微博热搜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原本以理智著称的闻暄大粉们此刻也像一头头野狼,守卫着他们即将崩塌的城池。
【闻暄不会有事的。】
【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敢骂闻暄的,小心我去撕烂你们的狗嘴。】
【一群贱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是吧?整天让这个明星去死让那个明星去死,你先去死吧。】
【别吵了……看在闻暄现在还昏迷的份上,都放过他吧,谁也不想看到这个画面。】
【肇事司机给我滚出来!滚去坐.牢!】
【盲猜这司机背后有人,我觉得这事应该不简单。】
【绝对的,但到底是谁敢害闻暄呢?我想不明白?】
【不会是路铮吧?我记得他俩是仇家。】
【滚,我们家路铮这几天在美国拍电影呢,别把屎盆子乱扣,而且这段时间路铮对闻暄的仇明显没那么深了,怎么可能会冒险去害他?】
【是不是某个集团老总看他不顺眼?我记得闻暄爸爸之前经商来着。】
【有可能有可能,太恐怖了,父亲被除掉了,儿子也不放过吗?】
网络上众说纷纭,赵回溪看的头疼脑胀。
她躺在床上,窗外吹来一阵风,掀起那两张彩印出来的照片,纸张与墙面接触而发出的摩擦声听得她心痒。
赵回溪拍了一下那两张纸,然后从床上坐起来。
“团团,圆圆。”
两只小动物乖乖地跑到她身边,又爬到床上,窝在她怀里。
“想他吗?”
圆圆呜咽了一声。
她用下巴蹭了一下圆圆毛茸茸的脑袋,团团见状,舔了一下她的脸颊。
“乖,他会好的。”
这话说多了,像在自我催眠,可催眠药吃多了,也会失效的。
她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用疼痛来缓解内心的焦灼。
一整个下午,她都浑浑噩噩地待在床上。
晚上六点,她点的外卖到了,赵回溪无精打采地接过快递,道了一声谢。
明明她很喜欢这家店铺的面,可此刻却味同嚼蜡。
她吃了没一半就恶心想吐,跑进洗手间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
她在药箱里翻出药,就着温水咽了下去。
赵回溪坐在地板上愣神,半晌后,她被团团的叫声吓了一跳,她看到团团叼着她的手机走了过来,那手机还在不停地震动。
她接过手机,看到来电是个陌生电话,便直接挂断。
可这电话锲而不舍地给她打,全部的坏情绪一齐涌上心头,她接了电话,还没问出有什么事,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段晴天说:“赵回溪,是我。”
“闻暄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