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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公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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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王雪楹做大公主无名的小师傅已过了数月,日前公主送来一幅美人像予她,画中美人的右颊自左肩染了血,公主叫她帮着修复,正值盛夏,她顺势为美人纹了两朵血荷。

原本青丝如瀑,着玉白襦裙银纹披衫的美人,点了血荷后更添靡丽。

“娘子的荷画的妙,怕是蒙过了这蜻蜓,误以为真了。”祭歌轻轻用手驱走画边蜻蜓,王雪楹含笑用羊毫点点祭歌的额,“数你嘴巧。”

“取个好匣子把画安置好,随我同去天牢走一遭。”寻大公主若不在宫里,便是在六部诸司,公主把画交给她时便言近日在刑部或是在天牢随观大理寺卿提审刑犯。

正值盛夏,天牢湿闷中透着森冷,哀嚎声、鞭笞声、皮肉撕裂或灼烂声,空气里血腥气与血肉腐烂的酸臭混杂,不时升起一缕施用烙刑散开的白烟……

王雪楹得了准许由狱卒带着去寻公主,一路受着两侧牢门的喊冤声只觉折磨,路过的监牢里不乏已经没了气息的犯人,尚未处理已然白骨生蛆……王雪楹忍着已经提到嗓子眼的苦汁,怨自己自找苦吃,原本把画交给狱卒便是了,非希罕地走了这么一遭。

身后是祭歌不住作呕的声音,主仆两个这回可是遭了罪了。王雪楹掩着口鼻,打眼瞟见一犯人趴在草床上,背部似乎被灼烂已然爬满蛆虫,她本以为是死了的,却见那犯人慢慢抬起一只手往他杂乱的发间抓挠了一把。

没死…但又能活到几时……

“二…咳,王娘子来了。”宁琼诗道,她叫惯了王雪楹二师傅,方才险些脱口而出…旁人都不省得她们有这么一层关系,她师傅说等寻到机会再正式拜二师傅做她的女傅。

“这是大理寺卿,还有刑部侍郎。”宁琼诗引她见礼,“这是金部员外郎的娘子,为本公主送画来的。”

自琼林宴罢,王雪楹与江斐再未见过,在天牢遇上刑部侍郎也没甚么意外的,故而她只是敛眸欠身行礼。

“这画已为公主修好了,只是若要存的长久,要先挂起来散散潮气。”王雪楹嘱咐道。

一旁的大理寺卿颇有兴味道,“不知卑职等可有幸一睹公主的真迹…”

“公主妙手丹青,王娘子更是点屏成蝇…下官亦是希奇。”江斐附和。

“民妇不过为公主的画点了两朵荷花,当不得侍郎谬赞…此画公主尚未完笔,让两位大人失望了。”王雪楹省得宫中比她技高的画师无数…这美人像若是方便给旁人见着,公主便不会寻她来修画了……见她回绝二人,宁琼诗果然投来含着谢意的目光。

“画既已交给公主,民妇这便告退了。”

王雪楹才行两步,便听人道,“天牢险乱,下官送王娘子一程。”话落江斐便随在她身后。

复行至方才那烂背朝天的牢房前,王雪楹顿住步子,还是生了恻隐之心,低声问祭歌,“可带了疮药?”江斐闻言先一步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给她,“受伤了么?”

王雪楹接过瓷瓶背过身,在江斐的目光里悄然将瓷瓶抛入那牢房,至于能不能把命保住,端看个人的造化了。

江斐蹙着眉,无言随她出了天牢,待无外人才拉住她道,“你认识那犯人?”

她摇头。

“那为何给他疮药?关进天牢的都是犯了重罪的,不值得你救的。”更何况,那疮药还是上回她赠他的…就这么被她扔给了一个素不相识的犯人。

“犯人的生死,刑部自会给出公正的处理对么?”她抬眸与他对视,眼里带了几分认真,“他还未被处死……或许是刑期未至,又或许是罪不至死对么?”一瓶疮药也不见得能保住一条命…她不过求自己个心安罢了。

“没什么事,我先……”王雪楹话未完,便见江斐递上一封折子。

“这是…”她轻挑眉,狐疑接过。

“是方才大公主暗中交给我的。”

看过方知,这是叶珩请调金部司的折子,“什么意思?”她问。

“叶亭曦想离开金部司,但折子从来被户部压着,递不到陛下那里。”

叶珩任官金部员外郎已有半载,她以为那日他与郑韶舟那番话便是为此事画上了句号。

折子被合上,捏着折子的手紧了紧,“我省得的,他们都在等叶珩休了我。”

“我这一个出身商贾的小女子,竟也能得大人们如此重视…嗤…”她把折子交回江斐手中,“真是荣幸之至。”

“若他真的为了所谓前程弃你而去,恰证明他不过一介懦夫…”

王雪楹转身欲朝着自家驴车走去,闻言垂眸轻笑,“我不会同意他休妻,但若有人许我高官厚禄让我休了叶珩,我必不会犹疑片刻…趋利避害,人之常情。”

话落她上了驴车,驴车行了几步,在江斐身前停下。

“江斐,你唾手可得的东西,叶亭曦要为之努力半生。”

江斐敛眸,收在长袖内的两只手死死攥着,只觉她说话好没道理。

“…你和那些人一样,觉得我是靠着江家的金汤匙…才走到今天的……对么?”

王雪楹没有回答他,任车夫驱车离去。她省得江斐若没走武将这条路,或许也会像寻常学子科考入仕,即使有江家这座靠山,江斐也从没想过坐吃山空。她的话是重了,可没错不是么?叶珩寒窗苦读数载到头来还是被名为门第的大山隔在官场之外。而江斐从文还是入武,要万人之上从来易如反掌。

长街上百姓迎来送往,驴车逐渐消失在他视线,江斐行到街边货郎前,买了几块桂花饴糖。

饴糖的甜里裹着回忆,他脑中骤然涌进许多关于她的画面,从她还只是唤他哥哥喂他桂花饴糖的垂髫小儿,到她送他远赴北境,再到她伏在他榻前的悉心照料……不知何时这些画面被她与叶珩的鹣鲽情深所替代,他远看着喜轿落定在叶家,他咬着唇舌祝福二人白头偕老,他在上元宴记住了她说叶珩好看,他在琼林宴看见了她依偎在叶珩肩头…上天大约实在作弄不够他,让他在那夜听见她对自己说出了喜欢,却又在下一刻让他确定了她对叶亭曦的爱……

那年在北境他看着王雪楹安静却因担心他而并不安稳的睡颜,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只是荒唐地意识到,自己对着她轻轻颤动的羽睫和嫣红的唇瓣,有了想要亲吻的冲动。

他知道这不应该,明白不会有结果…所以他想借着成亲、借着与妻子的琴瑟和鸣,扼杀那尚未扎根的妄念。他尽力避开一切与她有关的人或事……一年…又一年…江斐等来了她成亲,又等到了自己和离…

若得上天怜悯,让他回到被她救下醒来的那一日,他定会吻上她的唇,来确认彼此的心动。

可是如今爱已让你变得不公平,他想,太不公平了。明明他叶亭曦唾手可得的人,才是自己触不可及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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