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牙子气得快厥过去,即使他解释了无数遍,烨都的百姓还是被桃七虚伪的面貌给骗了。
原来,外地来的长脸人牙子买下了桃七,又从隔壁坊市的贫苦人家买了两个小孩儿,一齐带去西边贩卖奴隶的人市,敲锣打鼓开张了!
哪知道头三天过去,手头十几个男奴女奴都出手了,就这一个,没人过问。
在染瓦坊附近地界儿,啷个不晓得“桃七郎”?那就是个混迹市斤的油子,混不吝的魔王。离了染瓦坊,去到一个没人认出的地方,他就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来一个人看他,要么歪嘴豁牙地冲人傻笑,要么口吐白沫倒地抽抽,作痴扮傻把买主都吓跑。好心人看了还嘟哝几句可怜,一来二去,白贴钱都没人要。
人牙子这回悔得肠子都青了,也没处说理去。
他可算知道为什么桃七卖得便宜了。
这不是捡了大漏,而是踩了大雷啊!
人市是指望不了了,于是赶着桃七来到烨都规模最大的老字号拍卖场碰碰运气,听说里头什么都能卖,只要开价够低,没有卖不出去的。桃七当然不让他如愿,到了门口,往地上一倒又演起来了。
人牙子又猛踢了桃七的小腹好几脚,攥着他脖子上的缰绳,往偏门拖进了举辉堂,地上留下长长的一条血痕。
桃七也不是故意与他为难,只不过见此人虐待奴隶,不给饭食,打骂侮辱,还对手里的女奴毛手毛脚的,遂扮傻装病报复他让他卖不出去。换来的就是无数顿暴揍和三天粒米未进。
腹中饥饿,力气自然别不过这黑心人贩。桃七心中自我安慰道:这下好哇,让小爷我也相看相看买家,若是那相貌堂堂的富贵人家,我就去,若看不顺眼,我就往人脸上吐口浓痰,看谁敢把小爷领回家去。
人牙子将桃七交给一个伙计,伙计冷冰冰上下扫了他两眼,领着他入了后院,将桃七交给几个粗使仆妇,漠然道:“洗剥干净,半个时辰后来领人。”说罢扭头离去。
院里露天摆放着一个大浴桶,两个仆妇开始往里舀水,另两个挽起袖子冲着桃七过来。
“奶奶个腿儿,你们想干什么?来人呐,非礼啊!”
桃七挣扎不休,猴儿似的乱踢,奈何粗使的老妈子们力气大,他又三天没吃饭,攒的力气都被人牙子耗没了,只得屈辱地被剥得一干二净。
其中的一个看了桃七的身子,眼睛瞪大了,示意其他老妈子也来看,指着桃七光秃秃的那处,露出狐疑和为难的脸色。
桃七咬着牙,心道完了。
“不该问的别多嘴!”说话的是领头的一个嬷嬷,颇有威胁的意味。
“不说给管事的知道吗?”
“管事的什么不知道,做好咱分内的事,少看少说,仔细你们的皮。”
老妈子们心照不宣闭了嘴,噗通一声把桃七丢进冰冷的木桶里。
桃七冻得上下牙齿打颤,脑子里兀自思量那管事的是谁?难道是领他进来的伙计?他又知道些什么?
在这群五大三粗的仆妇手里,桃七可算吃着了苦头。她们二话不说,抄起一只比马刷还硬的刷子,将她身上积攒的厚厚一层汗油渍刷洗干净,皮都脱了一层,打结的头发梳洗通透,实在梳不开的就用剪子绞了,再套上件料子柔软的白衣。
要不说举辉堂精通拍卖呢,一番拾掇,桃七的脸蛋变得白白嫩嫩,五官精致熨帖,额角的伤也被头发遮住了,俏生生好不惹眼。哪怕邓老板在面前,这下也不敢认了。
那个伙计又来了,满意地瞧了桃七几眼,领着他往拍卖堂去。
桃七一上台,下面坐着的拍客中,几个膀大腰圆,衣着华贵的油腻男人眼前一亮,纷纷摸着下巴,用猥琐的眼神打量起他来。
“我出十两。”
“十二两。”
“二十两。”
有买主上了头:“三十两!”
“五十两,老娘今儿非把这小后生带回去不可!”
作为货主,长脸人牙子也坐在台下,见这势头,两颗眼珠子都变成了金元宝的模样。
出价愈高,竞争的买主也少了,到了后头只剩两位金主,一个是贼眉鼠眼的员外,另一个是胖成了一坨肉山的半老徐娘。
“冯夫人已经出到了八十两,各位老爷员外,还有没有出价更高的?十八岁的少年郎,面若敷粉,唇若丹珠,这种品相可不多见呐,买回去暖床,可别提多快活……”敲槌人还在煽动更高的出价,买主们一个个心痒难耐。那位冯夫人环顾四周,一股子的神气。
在烨都,给花魁赎身也只需一百两纹银,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卖八十两,还真是抬举他了。
一见那位“冯夫人”的尊容,桃七就感到一股恶寒,就在他打算眼白一翻,在地上得心应手地表露“本色”之时,有人一语惊动全场。
“五千两。”
出价声来自头顶的楼座。
“这……这……”人牙子腾地站了起来,已然失语。
鸭子快到嘴,还被人抢了,冯夫人哪咽得下这口气。恶狠狠地指着台上:“老娘在烨都横行霸道二十年,还没人敢跟我抢……”
可那人轻描淡写地说出的下一句才是真正的炸弹。
“黄金。”
诡异的静默无声蔓延……
拍卖场主槌第一个反应过来,生怕到嘴的肥鸭子飞了:“五千两黄金一次,五千两黄金两次,五千两黄金三次!成交!!恭喜楼座上的神秘贵宾拍得男奴一名。”
满座哗然,人们站起身,向上方楼座看过去。
围栏后伫立一位身姿挺拔、器宇非凡的男子,衣着苍青色蟒袍,雷纹锦缎束腰,玉带坠了血红色珠璎,着银色面具,露出鼻骨一点精致的驼峰,陡峭的下颌硬朗宛若雕琢而出的线条。身侧都是带着大刀的差役,个个都皂衣青冠,气势汹汹。
是他!
只一眼,桃七便幻觉脑子被劈中一般,牙齿控制不住磕在一起,手指攥得快失血了仍然没有知觉。
这才叫真正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