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启的声音闷闷地从手里传来。他直起上半身，抹了把脸，神情依然沉重而萎靡，“那个不定包是以前基地一个原定设定的改进版，和现在的系统不太兼容，如果贸然运行的话可能对飞船造成不可逆的影响，我怕……”飞船被毁掉。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王磊知悉地点了点头。一旁的人工智能若有所思地清了清嗓子。

“？”刘启看向他。

“以下发言超出管家AI的权利范畴，如果你们希望，可以随时打断我，”MOSS说道，“刘启所持有的所有数据都储存在我的数据库里，虽然我没有运行，但是我进行过测算，以MOSS现在的状态，在‘旅行者’号上运行补丁包，修正航线的成功率为43.87%。同时也根据我的测算，我们的航行时间已接近原定抵达地球的时间，如果再无限延长休眠时间，MOSS恐怕飞船的能源难以承受。所以MOSS建议，不妨一试。”

短暂的寂静。

刘启从来没意识到宇宙是如此安静而广袤。MOSS的声音好像还回荡在指挥大厅里，他也能感受到左手边王磊的呼吸声。然而——他起身走向指挥屏，那里有飞船四周环境的投影，纯黑的底色上固定着无数几乎不变的星星——

何以在人类畏首畏尾的时刻，会是人工智能主动提出变革。

“我支持他。”

王磊的声音让刘启回过了头。前者的眼神让他想起在此前的那些寂静航行中他们共同畅谈幻想、设计与未来的经历。军人并不懂得太多技术，他更多是作为一个信念标杆而存在。可王磊又与普通的军人不一样，刘启能看见他眼中的笃定与热忱。他是真的喜欢这些科学家。

他对上王磊的眼睛。

“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干了。”刘启突然说。

他以极快的速度从指挥台前倒退回来，站定在王磊和MOSS的身前。当初那个第一秒就用气质吸引了王磊男孩，此时此刻，仿佛又出现了。

“那就试试？”王磊反问道。

“试试就试试。”

刘启抬起右手，握拳，轻轻撞在王磊的拳头上。一旁的MOSS也伸出了手。

三只胳膊，三点支撑。

“如果这次失败了的话，飞船会怎么样？”

刘启对补丁包进行最后一次校正，他状似无意地转向人工智能。

“可能会被扯成碎片。”MOSS回答，“对大多数人而言，会在睡梦中无声无息地死亡；对我而言，所有数据都会被抹去；对你和王磊中将而言，可能会被抛出飞船窒息而死。所以，刘启先生，如果你现在反悔，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刘启翻了个白眼，他转向王磊。

“王磊，”他说，“你反悔了吗？”

王磊摇摇头，“永远不会。”

“哈，”刘启笑得张扬，他点点MOSS，“你听见了？说到做到，我也不会。”

MOSS在等待一个指令，文明在等待一个结果。

人类常常说，每个事物都拥有其既定的光锥。对于同一件事而言，光锥之内是命运，光锥之外是上帝。

当你发出那个指令的时候，你就更改了事物本来的光锥。即便是MOSS也无法推测一个选择的结果是好的还是坏的，除非那个选择真正发生了。

刘启正站在“旅行者”号空旷的指挥大厅里，他的左肩上落着王磊的手，右手边站着人工智能的投影。

茫茫星海在他的四周掠过。

他张开了口。

——

绝望正沉落。

希望将升起。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