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向，关于等待与归来

北京一役之后，王磊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地面之上呼啸的寒风。

自从他在护送韩朵朵往电梯跑的路上被钢筋砸中，伤到了腰，王磊的肋骨便会在感到外界温度较低的时候发出隐痛，每一次都会逼得军人额上沁出巨大的汗珠。王磊挣扎了几次，最后不得不屈从于医生严厉的眼神，无奈地留在了北京地下城，主要承担一些文职工作。

尽管不能再像之前一般在地面的冻土层上作战，王磊的身上却仍然保持着军人标志性的品质以及一如既往的习惯。联合政府称呼那次行动为“饱和式救援”，他们内部却将其视为一场战役，唯一与其他战役的不同点是：结局同时兼顾输与赢。

从损失与伤亡的角度来说，人类输得一败涂地，然而从未来与生命的角度去看，却又赢得彻彻底底。

CN171小队的新生力量在那场战役中折了大半，一直被他们保护着的几个孩子却在现实中飞快地成长了起来，接过前辈的旗帜，踏上了他们未竟的步伐。

韩子昂沉眠在北京原址厚重的冰层里，刘培强消失在木星上方金红的火光中。两个孩子都失去了最后的亲人，王磊本想收养韩朵朵做自己的孩子，然而小姑娘听到他的话语之后并没有立即表示肯定，而是紧紧地扑过来抱住了他。王磊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发顶，一时间以为怀里抱着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韩朵朵说：“你和我们一起生活吧，王磊叔叔，好吗？”

浅棕色的眼神，如同女儿最喜欢的小鹿，王磊无法拒绝她的提议，只好点了点头。那时李一一和刘启站在不远处，叛逆少年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王磊读不懂其中的情绪，却能感受到他眼神中隐含的欣喜。

过了好几个月，他才意识到刘启当时为之雀跃的是什么。

刘启接替了韩子昂之前的工作，与被迫驻守地下的王磊不同，他驾驶着重型运载车频繁往返于各大地下城之间，为城市的正常运转运送着必需物资和珍贵的火石。有时王磊下班后去电梯口等他，已经成长为青年的少年会摘下头盔，卸下一身来自外界的冷冽寒气，给他一个带着冷风味儿的拥抱。

灾难让来自不同地区的人们聚集在了一起，不分你我，团结一心。李一一和Tim都留在了北京地下城，韩朵朵依然在上学，上次吃饭的时候，王磊听她说以后想做老师。李一一常常和刘启合作完成任务，他是程序员，同时也兼顾北京发动机的系统调试。庞然大物想要成功地运作，每个力臂的设置都需要无比精细，马虎不得。

韩朵朵会在没课的时候跑去跟车，这虽然不符合规定，但看在他们是一群差点拯救了世界的高中生的份上，北京地下城通常对这种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她成了刘启驾驶员车里的常客，在手刹上方悬空挂上她的手工作品，乐此不疲。

刘启侧过头：“怎么了？”

驾驶室里的铃铛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雪花悠悠从天际落下，被风吹散。运载车厚重的胶皮车轮紧紧抓着地面，不同于四年前的今天，刘启已经能够熟练地驾驶车辆，他轻打方向盘，运载车轻松地转向了虚拟导航的方向。

王磊把外衣挂在副驾驶的椅背上：“没什么。”

“刚开车温度还没上来，你当心着凉。”

世界上有一种冷，叫你对象觉得你冷，王磊苦笑着拽了拽黑色线衫的领子。当初第一眼看刘启桀骜不驯的样子，他就觉得这小孩像个大冬天穿单裤的问题少年，没想到时过境迁，原本的浮躁被磨砺成了沉稳，刘启居然也会在出门之前嘱咐他多添衣服。

他们之间原本有二十岁的年龄差，王磊以为一直包容对方的人会是自己，没想到刘启的成长极为迅速，令他感到始料不及的惊喜。

车辆在平直的路上畅通无阻，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王磊查看着面前虚拟显示屏上的路线和目的地，皱起了眉，仔细想了想，他还是调出了系统内逃逸时代初期的地图，放大并与他们既定的路线比对。

“和那次的路线是一样的。”

有点疑问的语气，却毫无疑问是个肯定句。刘启点点头：

“要去回收一些数据，目的地的硬件系统没有升级，单靠无线传输还是不行。”

他一打方向盘，运载车颠了颠，前轮压上未经开垦过的冰原，在银白色海峡的尽头，王磊看见一道横在天际的银色白线。那是凝固了的冰层，王磊想，他同样熟悉这里。

刘启说：“北京旧址。”

四年过去，将北京冻结其中的洪水没有丝毫融化。年轻的冰层将古老的城市困所于一方名为历史的土地，直到这个百年结束，或许还会持续到下个世纪。

刘启打开车门，寒风立刻灌了进来。

年轻的驾驶员没有回头，只是通过摄像头观察着门外的动静，确认安全后便施放了新配备的全自动机器人，它们通体漆黑，蹦蹦跳跳地往不远处冰层上的一处破口行去，像一群欢呼雀跃的黑色鸭子。

“又升级了。”王磊慨叹道。

刘启看看他的脸。

“这东西换代很快，我也有点搞不懂，不过，反正都是设定好的。”

“术业有专攻嘛。”

刘启只是耸了耸肩，他从座椅上站起来，用下巴往门外的方向一点：“哎，王磊，搜集信息需要一点时间，机器人完成以后会自动回收的，你想不想去透透气？”

王磊挑起眉：“好啊。”

太阳氦闪过后，地表的许多特性都受到了影响。原先坐在车里，磊以为冰层和之前一样，踩到实地上才发现探测仪看到的并非是全部的事实：冰面上出现了不少孔洞，这令地球变得更加破败。

刘启跺了跺脚。北京今日天气晴好，空气里飘着冰沫子，所剩无几的大气上甚至还飘着一丁点云。行星发动机幽蓝的光柱笔直地射向太空。

在肉眼可见的范围里，原先始终停驻在视野中的太阳已经熄灭了，那块天空空空如也。

他看向身边身着黑衣的军人，王磊的神情依旧坚毅，凝望着天空，像在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