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或不是可爱了些？

好奇怪，也无所谓可爱不可爱。如果真的要从底层逻辑开始挖掘，他只是一个人工智能而已，人类对他表现出喜欢与否并不影响他观察他们，或者协助他们完成工作。MOSS是绝对理性的，感性对他而言没有意义。

然而同样是对他而言，刘培强好像不太一样。从后者的名字进入“领航员”计划选拔名单的那一刻起，MOSS便轻而易举地获取了他生命信息的所有权限。他向来擅长调用与分析信息，对刘培强的过去进行分析也是驾轻就熟。

刘培强，少校，多年的军旅生涯，在参与一项国际任务时对自己的妻子一见钟情，顺理成章地结婚，生子，妻子罹患癌症，在京医三院建档，尝试了所有可行的治疗方法，却发现以现有的医疗手段无法治愈。

男人三十几年的一生化为数字，在MOSS并不存在的指尖上被迅速翻阅，浅绿色的信息流滑过主机和芯片，短短几秒里便浓缩了所有的时间节点。科技的力量。

人定胜天。

发现妻子的病无法治愈之后，刘培强并没有停止寻找办法。这是个钢铁般的世界，但在雨水流淌而去的幽深的地下，也同样藏有许多明知自己研究的东西不符合医学伦理，却依旧一意孤行的疯狂科学家。

谁也不知道刘培强是怎样找到那个如果上到地面足够被判三百年无期徒刑的科学家，即使在天机的记录里，那个神秘的人也仅仅作为“王老师”而存在。

他研究的课题是人体冷冻——在数据生命占据绝对主流的当下，妄图将五十年前的人体完好无损地带到五十年之后的想法是疯狂而愚蠢的，尽管当局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更疯狂的是，“王老师”成功了。

第一个临床上试验在金鱼身上进行，然后是豚鼠，大白兔，比格犬，恒河猴。

恒河猴完好无损地从冷冻仓里出来时天机就在现场见证，他给MOSS传来了图像，身穿白大衣的男人风度翩翩，将那只沉睡了三年的猴子抱在怀里，而猴子只想去抓实验台的香蕉。

“那真是疯狂的场景。”天机向他讲述时学着人类的样子啧啧称奇，“如果人类选择了另一条路——你知道的，并不是数字生命——他的研究可能会很有用，这是冻结时间的魔术。不过现在只能用来保存重病样本了。”

按道理，在恒河猴之后进入冷冻仓的应该是猪和猩猩，但疯狂科学家的原材料不够了，闻名而来的政要和富商已经将他的实验室堵得水泄不通。他们用金钱收买他，用武力威胁他，对他威逼利诱，却不能动摇科学家分毫。

“我的研究尚不完善，但已经足够应对你们的困难，”他宣布道，“但想要进入冷冻仓沉睡，你们需要抵押给我我想要的东西。”

“刘培强少校，你抵押了什么？”

黑暗的单向玻璃，监听耳机中的电流，面前的男人剑眉星目，唇角是上扬的，但神色却足够沉着。

“如果我说，王老师什么都没有和我要，你会相信吗？”

男人抬起头，注视着空间上方闪烁的红点，右手悄悄把西装袖口掉出来的标签塞回袖子。

“警告，在接下来的面试中，请勿使用比喻、反问等修辞手法。倒计时开始，五、四、”

“他没有向我要任何东西，只要求我给他讲我和朵朵的故事，换取冷冻五十年的资格。”

“那么，你为什么选择加入‘领航员’计划？你的妻子已经冷冻，你的儿子还很小，你最优的解决方式，实际上是陪伴孩子成长，并积攒资金以便五十年后有能力唤醒你的妻子。”

“我没有第二个选择。”

“这个回答是指，你是被胁迫加入的吗？”

仿佛带着巨大的痛苦、屈辱与不甘，男人的眼转向了漆黑的单向玻璃，那后面坐着马兆和图恒宇，手持记录本，正审慎地注视着他：

“王老师的实验室被查抄了，所有正在进行的冷冻都要被迫终止，但如果我加入‘领航员’计划，作为我的直系亲属，我的妻子韩朵朵的冷冻状态就可以持续下去。我想让她活着。”

“您有没有考虑过您的另一个亲人，您的岳父韩子昂的意见？据我所知，他坚决地反对您对韩朵朵女士进行的人体冷冻，并且，您到现在还没有说服他。”

仿佛突然被抽干了力量，男人挺直的脊背猛烈地颤抖着，他几欲说话，却都因为牙齿咯噔咯噔的响声而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