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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磊启《长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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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老师说:“小刘,以后没事多来科室啊。”我答应了,懒得想他到底是拿话点我还是真的想我,就当是科室真的很需要一个药代吧。这个研究风湿免疫的KOL原先由你负责,后来又变成我的客户。眨眼间,十五六年就这样从日复一日的随诊里溜走了。

离开前我说:“马老师,过年给您寄点儿和牛,记得放冰箱啊。”他说:“哎,王磊也喜欢给我寄这个。”他知道许多我们的事,我没有说过,这也是我如此重视他的原因之一。他把我送出办公室,最后对我说了句:“小刘,我知道王磊的事,但你也应该往前看了。我觉得,她一定也希望你能活得好。”

姐姐,这一点,我其实比谁都清楚。

我说:“嗯呢,谢谢主任。”有一句话在我的喉咙里,最终还是没说。那句话是:其实相比于她意外离世,我更希望她只是单纯地离开了我。

你留下的那本书实在不好看,姐姐,你能把房子装修得漂亮得像设计师出品全屋定制一样,为什么十几年前选书的品味这么差的?从医院坐地铁到公司,单单是纯坐车的时间,就需要一个小时二十分钟。你的书很好读,除了带着难以无视的十几岁的文艺少女的咯噔感之外,我翻着翻着就看完了。

读完最后一页时,亦庄线地铁恰好上岸。在小红门站南边,大兴区有大片大片开垦过的农田,此时收获的季节早已过去,夏日碧绿葱郁的作物荡然无存,露出田埂边深色的土地来。日头西斜,太阳光透过地铁两边的玻璃投射到轨道下方,那是北京冬天常有的,单薄与寒冷的夕阳。

我在荣京东街下车,穿着高跟鞋步行了十五分钟,总算走到公司。其实我常骑共享单车,但今天降温了,我穿着华丽的毛毛外套,并且没戴手套。我本来想悄无声息地走到工位,但进门时被前台惊喜地叫住:“启启姐!”顿时许多人都抬头看过来,我只好笑脸相迎,麻溜地拿了笔记本去会议室。刚摸到一哥的后排坐好,他便转了过来,勾了勾手让我去桌边坐。我抗拒不能,无奈地猫腰移动过去。

“干什么,领导?”我问他,“我今年的任务都完成了,今天没人能骂我。”

“不是骂你,是要表扬你。”他一幅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是今年华北大区的销冠,还是北区的销冠。过两天要开年会,你收拾一下,上台发言。”

我肯定是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因为他随后便生气地拍了我一下。就在他要说什么的时候,CEO进来了,我只好从桌边起立迎接,之后便听着一哥一张嘴叭叭地说,把华北大区吹得像花儿一样。姐姐,他转头的时候,我发现他后脑勺左侧的头发有点白了,他先是做了你五年的领导,又做了我三年的领导。产业链讲求继承,你和我之间,是不是也有一种继承呢?

散会后,一哥和我一起出公司,LV的托特包没有拉链,他看到我包里放的书,伸手摸出来。“刘启,你还看书呢?”冲我摇晃书皮。我说:“你要看吗?王磊留在马主任那的书,不好看。”他便又给我塞了回来,说:“不好看我为啥要看?”

他问我怎么回家,我说打车。北京东三环外没有竖着的地铁线,从亦庄回家,驾车连半小时都不到,坐地铁却要一小时四十分钟起步。一哥说那我们不顺路,他要坐地铁,但我们还是可以一起走到公司大门口。

他问我:“刘启,你还住在王磊那?”我点头说是,不然我住哪儿呢?他便没说话,注视着我,眼神有点复杂。过了一会他说,你负责的医院都在西边和北边吧,没考虑搬过去?我摇摇头。我说领导,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一哥翻了个白眼,说那好吧,明年我看看能不能把潞河给你,你也该提大区经理了。我说领导真好,领导么么哒。他说,停,太恶心了。就这么乱七八糟地说着,我的网约车到了,他挥了挥手,看着我上了车。

我中间临时改了终点,到万达金街下,在冬天下午熹微的薄光里散步和觅食,之后沿着大运河散步回家。我第一次来时,你站在阳台上,对我说:“刘启,你现在看到的这条河,全名叫做‘京杭大运河’。”我后来拿着高德地图一直往下找,想通过水系将北京和杭州连起来,未果。

河边有零落的散步的人,树木在晚霞中是黑色的。走近时,我发现,或许是因为白天升温,早上出门时落下的雪已经全部都化干净了。姐姐,来到北京的第一个冬天,我问你:“这里的冬天会下雪吗?”你想了想,说:“有时会下,但过不久就会化干净了。”

书里你折角的那页有一句话,是作者在二十多年后在异国他乡重新偶遇初恋,写下的关于二人往事的记录。她写:原来人永远有更低的去处可去,到最后什么都可舍。这句话让我想了很久,我想……姐姐,如果你并没有突然离开我、离开我们的生活的话,如果我们一直在一起的话,我是否还能像现在这样爱你和怀念你呢?这些年我所看到的一切,所有人都说感情是一个不断衰减的过程,要想长久保鲜,唯一的方法是节省着用。姐姐,因为你的存在,我是不信的。

我沿着我们共同的记忆慢慢地走着,希望能够遇上一两只过去和你一起见过的野猫,或者小松鼠。你已经离开我四年了,这四年里,我一直很努力地想要保存这世间所有你曾存在过的证据,和你留下的痕迹。尽管我给他们覆上了保鲜膜,回忆却仍然无可挽回地缺损,或许总有一天我会放下,但现在我觉得我还能继续下去。

你也是这样想的吧?姐姐。因为当我翻到《哀伤纪》的最后,从里面掉出了一张书签,上面有你许多年前写的字。

你还记得你写的是什么吗?我来读给你听: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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