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目光随之落向林驹手里的西服外套,一串印满花体英文的吊牌正被一根透明无接缝的尼龙线链接在敞开的领襟处,而店铺中央最显眼的位置设有一个自助收银台,边缘明晃晃架着一把剪刀,锋利的刀尖雪白发亮,像是某种暗示。
殷浔恍然:“酒店房间没有剪刀。”
倘若店里的衣饰统一采用这种无接口的尼龙线悬挂吊牌,回到酒店剪标恐怕有点困难。而酒店之外的东西,如无正当用途,极有可能被判定为——垃圾。
“说到底,这些都只是你们的猜测。”角落里,1208的陈思提出反对意见,“NPC的任务要求是采购参加晚宴的衣物,并没有提及具体的处理方式,万一在酒店外摘下吊牌才是触发机制呢?”
“你说的不错。”谢浮玉瞥了他一眼,走入店中,“死生有命,各凭本事罢。”
考虑到轻便且易行动,谢浮玉很快配好了一套制服,殷浔跟在他身后,按着大一码拿齐了同款,两人没有磨蹭,抓紧时间折回自助收银台边。
殷浔翻了翻,发现大到衣物小到领带皆挂有吊牌,于是再三确认:“剪吗?”
谢浮玉“嗯”了一声,随后拿起剪刀将吊牌逐一剪去。
“我以为副本的提示已经足够明显了。”他把剪刀递给殷浔,“自助收银这么高级的设备,却出现在外观内设倒退百八十年的商厦里,不觉得违和么?”
殷浔剪完所有商标,笑道:“如果把带标的衣服带回去才是正解呢?”
谢浮玉神色淡淡,用一种很无所谓的语气说:“等死。”
事实上,他本人好像不是很怕死,相比当下这种提心吊胆连觉都睡不好的日子,死亡或许才是新生。然而冥冥之中,谢浮玉总觉得自己有什么事情没有完成,否则也不会认真地通关主线,尽量保证活着回到现实世界。
而那件未完成的事,却很可能与副本有关。
他用余光打量了两眼殷浔,又觉得,那件事应该也和殷浔有所联系。
“看着我做什么?”殷浔察觉到他的目光,刚想开个玩笑缓解一下稍显凝重的氛围,视线触及他垂在身侧的手,灰瞳中不免划过一丝心疼。
怔忪间,谢浮玉被人牵起左手:“很痛吗?”
被锐物划开的皮肤,伤口周围隐隐发青,血迹已然干涸,凝成一道蜿蜒的红线,在破损的袖口下黏连住布料边缘。温热呼吸轻飘飘拂过,伤口处倏忽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痒。
谢浮玉回神,看见殷浔小心翼翼地托着他的小臂,低头朝伤口吹了吹,很古老的心理疗法,但意外有效。
手指微动,他抬起另一只手,指尖戳着殷浔的脑门将人推开。
“哄小孩儿呢。”谢浮玉不自在地别过脸,掩在碎发下的耳尖悄然漫上一抹薄红。
几步开外,刚选完衣服正要过来剪标的贺朝辞左顾右盼,最终欲盖弥彰地抠了抠西服胸前的刺绣,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四点整,侍者NPC准时出现在走廊一端。
他含笑扫过每一张面孔,以及他们手里捧着的衣物,满意地点点头,请他们坐上了电梯。
电梯焕然一新,俨然恢复到玩家刚来时的样子,四面密不透风,如同一只阴冷森暗的囚笼。
“修好了?”林驹谨慎地观察一圈,甚至偷偷敲了敲背板。
何适摇头:“不清楚,但小心为上。”
说罢,他学着梁修俨等人的姿势,蹲了下来,以尽可能降低重心。
但直到电梯停在一楼,先前的意外都没有再度上演,而商厦门前仅有12辆车,对应活下来的12个人。
竹旭对于人员减少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要么是完全不在乎,要么是减员不足以影响整个局势。
“或许,是人员数量暂时没有降低到他所无法接受的程度。”进入房间前,谢浮玉分神留意着走廊东面紧阖的几扇门,陡然产生了一个猜测。
只一个眼神,殷浔便反应过来:“晚点应该会有结果。”
真相是否如他们所推断的那样,最早也要等到十二点以后,清洁时间开始,届时禁制解除,寻找替身的鬼将离开困住他们灵魂的房间。
而明天的晚宴既是副本的终结,也是一切开始的起点,参加晚宴的宾客意外死亡,成为地缚灵一样的存在,受困于莱斯酒店,而后陷入漫长的循环。
谢浮玉按了按眉心,微阖着眼倚在床头,淡声道:“去睡会儿吧。”
殷浔没动:“一起么?”
闻言,谢浮玉掀眼望向他:“两个人同时睡着可能引起感知弱化,你知道的,不是吗?”
“没记错的话,你从昨晚到现在只睡了四个小时,想死就去找竹旭,别死在房间里,回头还得我替你收尸。”
殷浔一愣,旋即失笑,顺从地躺下,搁在被子上的手却不安分地勾住谢浮玉的手指。
“原来你知道。”知道自己早上守着他,没有补觉。
谢浮玉不置可否,只是纵容着他十指相扣。
1203内安静下来,唯有两道规律的呼吸偶尔交错。窗外夜色渐深,十二点转瞬即至。
紫外线灯漏进室内的刹那,谢浮玉睁开了双眼。与此同时,走廊上相继响起几道沉闷的撞击。
至少有三间房打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