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窗上的倒影逐渐清晰,那对眼眶似的圆洞不断在谢浮玉眼前放大,直至侵占整个视野。
身体不受控制地僵硬,谢浮玉清楚自己应该闭上眼睛,反应迟钝的大脑却无法调度眼周的神经。
长久对视下,他陡然感到一缕湿冷的呼吸贴面传来,仿佛他与祂正面对面,鼻尖贴着鼻尖。
再继续对视就要被同化了。
谢浮玉机械地转动眼珠,意识仍在无声求救。
下一秒,眼皮上轻轻覆过来一只手,蒙住了他的双眼。
殷浔重新将人压进怀中,温热的唇蹭过谢浮玉耳廓,低喃:“别看。”
闻言,男生眨了眨眼,长睫蹭得他掌心发痒。
殷浔无奈,遮在谢浮玉眼前的手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额头,随后抚过汗湿的侧脸,绕至后颈,虚按在他后脑,以一种全包裹的姿势桎梏住他。
“睡觉。”暗哑嗓音里透露着几分不容置喙。
思绪因此完全被打断,谢浮玉趴在他胸前,脑子乱哄哄的,一会儿是枯瘦干瘪的鬼,一会儿是殷浔饱满紧实的胸肌。
窗户关上后,夹杂着悲哭与嬉笑的风声渐渐转淡,心跳与呼吸纠缠在一起,变成催眠的白噪音。
谢浮玉阖眼,意识渐沉。
鼻息间萦绕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水生木香,后半夜没再做梦,他窝在温暖舒适的怀抱里,仿佛婴儿蜷缩在羊水中。
第二天,谢浮玉被人叫醒。
祝析音打了个哈欠,蹲在床头柜边幸灾乐祸,“让你大半夜不睡,这会儿起不来了吧。”
谢浮玉睁眼:“?”
“你在说什么梦话?”他掀开被子,状似无意朝床的另一半瞥了眼,空的,殷浔已经醒了。
祝析音扬手一指他身后,“喏,在窗户那边。”
不远处,殷浔背对他们站在窗前,微弯着腰,低头看向布满虫蛀痕迹的窗台。
听见交谈声,他侧过脸,朝谢浮玉招手。
“怎么了?”谢浮玉刚一走近,便被他牵住手腕蹲下。
殷浔打开手机照明,明亮柔和的白光映照出窗下深棕色的木地板。他伸手重重按了按某块地板,然后将沾着灰尘的手移到谢浮玉面前。
“你看。”殷浔摊开掌心,五指和掌根蹭了一圈灰扑扑的土,偶尔还有几块颗粒较大的棕黄色细屑。
棕黄色,谢浮玉环顾四周,直觉在什么地方曾见过类似的东西。
他学着殷浔的动作,从地板上掬了一捧灰,手按压向地面时,指尖冷不丁泛起轻微的刺痛感。
谢浮玉用拇指搓捻过食指和中指,同样的棕黄色细屑掉下来,被他用另一只手接住。
殷浔贴心地调整了手电光的照射角度。
一截宽约两毫米、长度不足一公分的木刺正静静躺在谢浮玉手心,锋锐的不规则断面昭示着它就是方才扎到指腹的罪魁祸首。
光源直射下,灰尘并不是纯粹的黑灰色,而是接近黑色的一种深棕色。
谢浮玉抬眼,“木屑?”
殷浔点头,关闭手电,托住他手背,轻轻拭去那片糅杂着碎木屑的尘土。
“昨晚看见了什么?”
“一个细长的人影走到窗边,我以为他在看窗外,不过他好像在看我。”
那对空洞的眼眶似乎具有某种吞噬意识的能力,甫一对视便不由自主地掉入对方提前布置好的陷阱里。
如果不是殷浔及时蒙住了谢浮玉的眼睛,他很可能会出事。
但回忆到这里就中断了,谢浮玉站在昨晚那人站的位置,扫了眼挂满水渍的玻璃窗。
窗户没有落锁,他侧眸看殷浔,殷浔摇头,“不是我。”
“也不是我。”祝析音的声音自两人背后响起,顿了两秒磕磕巴巴地反问,“哥,所以昨晚也不是你开的窗?”
谢浮玉:“?”
“如果你指的是半夜蹲在两张床的过道上凝视你,然后走到窗前关窗的那个长条人,”他耸了耸肩,“那确实不是我。”
祝析音:“......”好像不止。
因为进本前疲于赶路,她昨晚睡得早,迷迷糊糊间却被一阵风冻醒。
祝析音费力撑开眼皮,还没弄明白风从哪个方向来,余光便冷不丁瞥见床尾有团黑影侧对着她,打眼瞧过去,像一个侧坐的人。
奈何困意支配了大脑,祝析音隐约记得殷浔在门旁摆了一把椅子,皱眉思忖片刻,觉得那可能只是椅子。
然而,正当她准备蒙着脑袋继续睡觉时,“椅子”动了。
坐在床尾的黑影站起身,慢吞吞走向两张床之间狭窄的过道,走向靠窗的双人床。
祝析音至今没想通自己哪里来的胆子,总之当时脑子一抽,含糊地喊了句:“哥?”
黑影一滞,似是默认。
祝析音于是没有多想,翻了个身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