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一片密集的树叶沙沙声,殷浔脚步一顿,看见走在前面的人不约而同转身,朝反方向望去。
几束手电筒光缓缓交汇,有人惊讶,“那是什么?”
白光映照下,倒地的重阳木犹如柳枝抽条,化出粗长的枝干在地面上拖行,沿路掀起泥土枯叶,在镜头前打出一团雾蒙蒙的烟尘。
“树在后退。”祝析音掩住口鼻,警觉道,“我哥不见了。”
原本属于谢浮玉的位置空无一人,视野中只有一棵翕动的树,重阳木仿佛遇到天敌的动物,退潮般往西回撤。
殷浔松开帐篷袋,低声,“他在树枝里面。”
祝析音睁大眼睛:“?”谁在什么里面?照这速度,人往树前一站就要被四仰八叉的树枝网切成肉块,谢浮玉要真在那堆叶子里,这会儿应该已经见到太奶了。
但家属总是不信邪,祝析音刚拎起铲子拔腿冲出去,转头发现有人比她更快。
殷浔反手按住她,把人塞回队伍,声音远远飘回来,“原地待着。”
祝析音被推得踉跄两步才站稳,低下头盯着自己空落落的双手,她铲子呢?
下一秒,哐——歘——
殷浔高高举起抢来的铲子,自上而下劈向树根,耳边响起细微的喀嚓声,枝叶回缩的速度果然减慢,却始终包裹严密,没有露出一丝缝隙。
“阿郁!”他边杵树根边试探着确定谢浮玉的位置,但不知道是重阳木隔音太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迟迟无人回应。
看来大力出不了奇迹,殷浔拧眉,稍微冷静了些,重新思索对策。
以这棵树为分界线,队伍只到祝析音便戛然而止,这不合理,他记得离开幼苗林时,还有两人在给最后一株树苗收尾。
所以谢浮玉不会凭空消失,更不会无缘无故被树困住,他只可能是被谁牵连了。
真正该被卷入树中的罪魁祸首触犯了禁忌条件,殷浔眯眼,很快意识到问题出在那瓶营养液。
人不能喝营养液,他掏了掏口袋,摸到一枚纸船和一根毛茸茸的狗尾巴草。
纸船格格不入,狗尾巴草至少是个植物。
而且殷浔知道一种土方子,是以狗尾巴草入药,用来通肠道促消化。既然树把人当成食物,那他也可以把树看成人。
只要树“闹肚子”,把里面的人“吐”出来就行。
殷浔歘一下把铁铲插向地面,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铲柄末端,用铲子当钉子暂时延缓树枝继续后退的速度。
他腾出双手,就近拽住一根树枝,把那株珍贵的独苗狗尾巴草放上去,随后打开玻璃瓶,倒出里面的液体。
不远处,祝析音反应过来,噔噔噔跑过去,哗啦倒空自己的两个玻璃瓶,又在殷浔回神前噌地跑回了原地。
四瓶营养液浇透了狗尾巴草,草尖却像套了防水薄膜似的,依旧□□。
殷浔垂眼盯着这株小草,紧张地握着铲柄。
咕咚——
他听见吞咽的声音,咕咚——咕咚——
往树林深处撤退的树枝忽然疯了似的朝狗尾巴草的方向攒聚,树林里冷不丁窜过一阵风。
殷浔下意识闭眼,于一片嘈杂的呼号中捕捉到一丝细微的滋啦声。
声源似乎来自树干内部,如同两股截然相反的力同时作用于树的同一点,外部急速朝狗尾巴草收缩,内里却挣扎着向远离狗尾巴草的方向扩散。
殷浔很轻易地联想到两块磁铁,瞬间找到了谢浮玉的位置。
喀啦喀嚓喀——
树木碎裂的声音越发明显,风也越来越大,他险些按不住快要拔地而起的铲子。
呼——
一道长啸过后,是漫长的沉寂,远远地有一抹模糊的身影出现在向两侧打开的树门后,殷浔看不清眼前的画面,短暂茫然间有些耳鸣。
胳膊骤然脱力,膝盖一沉,他缓缓朝前栽倒。
肩膀却蓦地被人扶住,温热躯体靠过来,薄白修长的手指抚过他的脸颊,最终按住他后脑,轻轻拍了拍。
“殷浔,”谢浮玉灰头土脸地抱着他,附耳道,“谢谢你。”
不是“我没事”,而是“谢谢你”。
谢谢你和我心有灵犀,在我万念俱灰时没有放弃。
狗尾巴草确实管用,但必须两根同时使用。
谢浮玉意识到这点时已经晚了,幸好殷浔也想到了狗尾巴草,两人里应外合才能打开树茧。
原理和他们预设的“泻药”略有偏差,比起土方,狗尾巴草其实更像是钥匙,树茧由重阳木倾倒分裂而成,并非浑然一体,所以树茧是有门的。
只有在树茧内外制造出相反的拉力,才能强制拉开这扇看不见的门。
“也算是误打误撞。”殷浔长舒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搭上谢浮玉的腰,片刻后把人松开,问,“怎么回事?”
谢浮玉捡起散在地上的铲子,擦了把脸,指指杵在废墟旁的人,“边走边说。”
殷浔抬眼,才看见惊魂未定的陈滔。
陈滔抱着他自己那柄铁铲,拔剑四顾心茫然,仍有些不适应眼前的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