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谢浮玉站在客厅与阳台的交界处,眺眼往外看。
酒店单层建的很高,楼层数却不算多,总统套在十五楼,阳台少见地没有用全包玻璃封住,而是腾出了一半开放空间,直接与夜景接轨。
围栏约莫一米二高,接近成年人的腰部位置,这个高度其实不足以让人脑袋朝下掉出去。
二分之一的概率有失偏颇,谢浮玉估摸着生还的可能很大,所以平衡机制在这里并没有完全实现平衡,漏掉的那点死亡风险肯定还有别的东西来承担。
他在推拉门前蹲下来,垂眼观察那堆稀碎的玻璃渣子。
打通两个世界的玻璃镜原本贴着地砖缝倚靠在围栏底部,类似商场里的试鞋镜反向调整过角度,配合外面五彩斑斓的霓虹灯,确实容易被人眼忽视,而且光线朝上打,乍一眼便以为阳台上半部分是有窗户的。
殷浔靠着门,低头看他,过了一会儿问:“是顺序?”
谢浮玉嗯了声,“拿入住守则必须进房间,而房间又一定没拉窗帘,如果我们已经回到了副本中的真实世界,那么碎掉的镜子不应该出现在阳台。”
镜像以镜面为媒介,既然是阳台的镜子把他们传送进了另一个世界,转换很可能从两人步入客厅发现天花板的异样时便开始了。
从他们各自被人冒充,到跟随假的对方走进主卧、获取入住守则和新的规则,再到识破假冒者的身份打碎镜子,客厅、主卧、阳台完成了一个闭环。
而在这个闭环之外,是谢浮玉看见主卧天花板上的镜子,殷浔陪他第二次搜查这间套房,二分之一选择,然后是现在。
镜子和反光无处不在,彼此相对的两个世界像俄罗斯套娃环环相扣,谢浮玉撑着膝盖直起身,直觉被平衡机制漏掉的那一小部分风险就藏在这层外圈大闭环里。
殷浔拉了他一把,“回房等会儿?”
谢浮玉点点头,“还差几分钟?”
“六点五十了,”殷浔朝他晃了晃手机,“保险起见可以再等二十分钟,正好可以研究一下主卧的镜子。”
两人在等晚饭。
办入住时酒店前台提过,七点供应晚餐,副本里的时间向来精确到分秒,多出来的十分钟算是某种容错。
而如果他们仍然处在镜中世界,这份七点的晚餐就永远不可能出现,因为这次的媒介是主卧天花板,镜子反射不出套房之外的东西,正如人类总是无法想象超出自己认知范围的事物。
晚餐由机器人配送至房间门外,门内的镜子看不见,自然不会无中生有。
但镜子外的人一定会听见门铃响起,也许送餐机器人还会拨打房间内线,只要镜子两端的世界产生差异,他们就有机会找出闭环中的突破口。
谢浮玉重新躺回主卧那张大床,仰面直直盯着头顶的镜子,殷浔躺在他旁边,两道相互依偎的身影于是清晰无比地烙入镜面。
一模一样,完全找不出一丝破绽。
“假设我们的推测全部正确,出口就是这面镜子,一会儿该怎么出去呢?”殷浔抬手比划了一下床到天花板的距离,镜子里的男生也随之抬起双臂,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阳台的镜子位置偏低,自上而下施力是有重力加持的,但主卧的镜子安在天花板上,以殷浔的身高,他得借助这张床原地起跳,然后将趁手的锐物往上抛,一击不中的可能性甚至不必耗费脑细胞估算,而且还有被碎玻璃砸脸的风险。
更方便的做法是找根长杆怼着镜面猛戳,总统套房配了台球室,他们手头不缺长杆,不过从下往上发力去戳一整面天花板,殷浔绞尽脑汁也没挑出合适的着力点。
男生歪头想了想,忽然问:“你觉得镜子另一面的我们算什么?”
谢浮玉不知道。
复制人?NPC?喜欢冒充人类的画皮鬼?副本主线是强逻辑的产物,镜中投影哪怕一比一复制了他们的外貌,却拷贝不了两人的思维。
影子只会模仿外在。
复制品从不会主动暴露自己是个复制品,它们会尽心尽力模仿原主的行为,以期有朝一日能彻底取代原来的人,这是影子的行事逻辑。
这种悄无声息的替代和侵占就像金融街随处可见的光,白天的日光,晚上的灯光,人无时无刻不被光线笼罩,影子因此一直暗中跟随着那个它模仿了很久并且将要取代的人。
屋内的镜子和附近建筑群使用的玻璃幕墙无疑助长了光的传播,谢浮玉摸了摸领口的墨镜,隐隐察觉到这个副本存在的意义。
但当务之急还是先从镜子里出去,谢浮玉拍拍殷浔,示意他起床。
“要找什么?”殷浔轻笑,抱臂站在床尾,一副任凭差遣的模样。
谢浮玉:“晾衣竿。”
殷浔:“?”思路没错,就是很难想象这种套型会配这么亲民的东西。
“不是有桌球室么?”他半路拉住直奔阳台的谢浮玉,推着人拐向客卧斜对面的休闲区,“球杆不够长的话,可以拿十字架杆。”
谢浮玉抿抿嘴,不愿承认自己忘了台球室。毕竟他们总在客厅阳台主卧之间来来回回地打转,休闲区和客卧显然已经被大脑下意识屏蔽了。
所幸贵有贵的道理,总统套房应有尽有,两人顺利在台球室内搜出了几根长度不一的球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