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子掩盖了少年大半张脸,听他这话,仅露出来的两只眼睛立刻瞪圆了许多,与他短暂对视后,不情不愿放下袖子,学着他嗅闻片刻,皱眉道,“不可能吧……我怎么什么也没闻到?”
“一定有”,楚青霭快走几步,让暮云闲处于自己的保护范围以内,眯起眼睛笃定道,“我对人血和死亡的味道,再熟悉不过。”
不知为何,暮云闲突然觉得那人的语气中多了抹肃杀。
楚青霭已然进入戒备状态,循着异味来源四处搜索,最终停在一从根部十分突起的枯草旁,调动灵气,长剑横扫而过,将半寸厚的黄沙全扬飞了出去。
黄沙下,果然掩埋着一具尸体!
似是刚离世不久,尚还没有腐烂,但皮肤已因脱水而干黢,脏污覆面,让本就毫无生机的脸更显死气。颈间,横亘着一道长长的伤口,沾满了凝固的黑血和黄沙,瞧着极为可怖。
三步开外,则是一根两寸长的腿骨,似乎是绊倒了这具尸体的罪魁祸首,骨头隐隐泛着诡异的黑,俨然是中了什么致命的剧毒。
重剑再度横劈,扫开更大一片黄沙,见方之间,露出或新或旧的残骸,竟少说也有二十来副!
“怎么会变成这样?!”暮云闲意外非常,惊讶道,“葡萄美酒夜光杯,这、这里应该是处安居乐业的城池啊?!”
“或许是你记错了吧”,楚青霭的鼻腔里几乎都要被黄沙塞满,大致了解情况,便不愿在此处多做停留,见暮云闲又定在原地不知想什么去了,只能将人拽到自己身边,轻声叮嘱道,“这里恐怕没你以为的那样安全,站在我身边,别乱跑。”
“不可能啊……”暮云闲还在纠结,被他拽着碎碎念念道,“凭我的记忆力,绝不可能出错啊。界之西极,流沙万顷,流沙之滨,有神山也,圣水降而万物生,谓之西荒也。西荒者,广员三百里,二十六部环山簇之,草木繁,鸟兽旺……”
“行了闭嘴吧,你不嫌口渴吗?”楚青霭本就被晒得头昏脑涨,听他又背起了那些长篇大论的句子,没好气打断他道,“兴许是你记错了地方,将东荒记作了西荒也有可能。赶紧想想怎么办,没什么要紧事的话,我召潜渊出来了,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
“别别别”,见他手已抬了起来,暮云闲忙按住他,倔强道,“我过目不忘,绝不可能记错!别召潜渊,咱们再往前去看看。”
“……”暮云闲嗓子干得几乎要冒烟,讲话便也更毒了一些,犀利道,“你确定自己没记错的话,那暮公子,容在下多嘴一句啊——你能确定你读的,是正经古籍吗?莫非是什么闲得无聊的穷酸书生,凭着道听途说瞎杜撰来供人消遣开心的?”
暮云闲一口否认,“绝不可能!你看,这里有枯草,便证明曾有过草木,有新鲜的死尸,便证明附近一定有人。书籍虽久远,但记载的一定没错,肯定是这里发生了什么变故。”
变不变故的,楚青霭当真一点也不关心。但暮云闲吃了秤砣铁了心,一个劲地要继续向绿洲内部去,楚青霭别无他法,只得跟着他蹒跚前行。
逾半柱香的功夫,眼前出现了一处极陡的沙坡,长途跋涉本就劳累,见此阻挡,暮云闲的步子更慢,几乎完全是被楚青霭拖着才能勉强前行,一边抬手给自己扇风,一边绝望道,“怎么还是一个人都看不到啊……!”
楚青霭瞥他一眼,乐道,“还不是因为暮公子生怕自己被人认作神仙,恨不得八百里开外便要徒步?如今看来,即便乘着潜渊盘旋个数次,都难有半个信众前来参拜啊。”
“你就说风凉话吧”,暮云闲一点不臊,言之凿凿道,“翻过这沙丘,前面一定有城池,我只是估算错了位置而已。再嘲笑我,等会儿到了地方,上好的葡萄杏干冰酿,你可别喝。哎哟……累死我……”
楚青霭姿态虽还勉强算得上挺拔,但毕竟是第一次到这样的环境里,更别提还得拽着这么个懒懒散散的人一起前行,累得额角满是细密的汗,狼狈难掩,没好气道,“别嚎了,再嚎更渴。还冰酿,先在这破地方找着个人再说吧。”
无需他提醒,再走三步,暮云闲便累得不再说话了。
又过半柱香的功夫,两人终于艰难爬至了沙坡最高处。
从高处远眺下去,只一眼,楚青霭便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沙坡背后,居然有一片碧波万顷的湖!
湖泊四周野草丰茂,水汽充盈,飞禽走兽不在少数,甚至他们脚下那面的山坡上,都已有了一从一丛的草堆,偶有几只兔子受惊逃窜,激起地上一阵极小的尘土扬起,瞧着,倒真是副生机勃勃的模样。
一丘两面,竟是如此截然不同的风景!
楚青霭愕然,“这么大的一处湖泊,刚在空中为何一点也没看到?还能咱俩同时瞎了不成?”
“你才瞎了”,暮云闲嫌弃道,“传闻西荒有雪山神灵庇护,非外人能轻易踏入,必须沿着特定道路虔诚步行,方有可能找到入口。空中略过,当然只看得见轮廓,却看不清全貌了。楚大师兄,没事还是多看点书吧,别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读万卷书,还是很有用的……诶……?!!”
下坡路仍有沙子,免不得滑,暮云闲一个没站稳,差点顺着流沙栽下山坡,楚青霭一手将剑插入沙土里固定,另一手扯过他的手腕,翻着白眼道,“别显摆了,我警告你,现在开始把嘴给我闭上。再嘚瑟肚子里那几滴墨水我,就把你踹下去。”
“你敢”,暮云闲有恃无恐,“我……啊!!!”
楚青霭将他拽了上去。
不仅拽了上去,还大力将他直接扔至身后,扯得他差点栽倒在地,啃去满嘴的沙土。
“干什……”暮云闲正欲怪罪,却见楚青霭眉眼间已骤然凌厉,重剑挥过,将一根呼啸而来的箭矢斩作了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