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那人纠结片刻,终于还是道,“不过,我家十分狭小,你家这位公子可别嫌弃。”
“不会不会”,暮云闲连忙卖乖,“我感恩还来不及,怎会嫌弃!”
“……”楚青霭抽了抽嘴角,一本正经道,“对,我家公子虽的确极难伺候,但还不至于到那般不知好歹的地步。”
暮云闲炸毛又生生忍住。
公子没有寻常公子的臭脾气,侍卫也没有寻常侍卫的死板,两人几乎是你一嘴我一嘴地互不相让,相比于主仆,倒更像是关系融洽的朋友,那男子被其间氛围感染,竟没忍住勾了勾嘴角,总算答应道,“那就走吧。不过,我家可不像公主那里一样丰盛,不仅没有瓜果美酒,就连吃的,都只有昨天猎回来的半只兔子。”
“没关系”,暮云闲指楚青霭,贼兮兮道,“他剑法很厉害,只是不知道捕猎的要领。您只要跟他讲一讲怎么找猎物,他一定能猎回来许多兔子的。”
楚青霭忍无可忍,甩袖怒道,“少说两句吧你!”
那男子莞尔,领着二人向一只许多由许多兔毛与田鼠毛皮缝制成的帐篷走去。
进了帐篷,二人才知他所言非虚,条件当真是简陋至极——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家徒四壁四字便足以形容其全部陈列。除了用枯草堆起的、勉强可以称之为一张“床”的东西,再没其他任何大件的器物了。
那人似是一个人住得久了,一时并不习惯家中有客,只干巴巴道,“你们自便”,自己则将剩下的半只兔子挂在帐篷外,埋头整理起了一旁堆着的树枝干草。
暮云闲跟着他出门,环视一圈,在灌木丛中摘了片完整的树叶,手指灵活折了几折,将它叠成一个杯子的形状,将水囊里最后一些水倒入递给他,十分有眼力见道,“这位大哥,喝口水歇一歇吧,我叫暮云闲,他叫楚青霭,请问您怎么称呼啊?”
男子接过叶子,一仰而尽,犹疑片刻,还是道,“希峦”。
希峦?希幽?楚青霭眼珠一动。
“希君同携手,长往南山幽”,果然,暮云闲立刻便道,“希幽……是您的妹妹?”
一抹痛色从希峦眉间闪过,沉默片刻,承认道,“是……她是我亲妹妹。”
不斗嘴时,暮云闲便称得上是个极会聊天的,闻言,完全不追问兄妹俩为何会闹成这样,只示意楚青霭一起帮忙整理干草,由衷夸赞道,“您的妹妹,真是好生厉害。英姿飒爽,豪气十足,出手凌厉果敢,不愧是公主的侍卫。”
希峦点燃枯草,将兔子架在火上,失落道,“小幽以前不是这样的。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看见我猎兔子都会哭。只是后来,周围人整天打打杀杀,弱肉强食,慢慢地,她也就变了性格……”
或许不是因为这个而变的呢?楚青霭下意识便将自己方才察觉到的异常与希幽的改变联系了起来,想要进一步追问,却被暮云闲不动声色地阻拦住了。
“祸端四起,改或不改的,只要能活下命来,就算万幸了”,暮云闲不说其他,只宽慰他道,“我从前也总是清风霁月,后来走的地方多了,也慢慢不再那么傻了。”
楚青霭听得好笑,没忍住调侃他道,“是,也学会坑蒙拐骗卖惨求饶了呗。”
暮云闲气得直翻他白眼。
希峦不再说话,只专心致志盯着火光,许久,方才抬起头来,将烤熟的兔子递给暮云闲,苦笑道,“你说的是,还能留下一条命,已经算我们兄妹俩幸运了。家中简陋,你们先吃点东西果腹,一会儿我去弄些草来铺个床,你们先凑合几日,待猎够了皮毛,我就帮你们扎个帐篷。”
“谢谢希峦大哥!”暮云闲接过,眼珠转了几圈,和声道,“我还想再多嘴一句——希幽虽然不是楚青霭的对手,对付您,却绰绰有余。可刚才,即使她那般生气,在彻底失去理智前,也只是与您言语争辩,一直不曾动手,直到见了血后,方才逐渐失控。”
“我想,或许连她自己也难以控制那些太过凛冽的杀意,因此,才向您下了杀招,与其说是她想杀了您,倒不如说,是那寄生在她体内的杀意,将她当做了草菅人命的傀儡。”
希峦听罢却不见欣慰,只摇了摇头,悲然道,“不是寄生在她体内的杀意控制了她,而是她内心过于贪婪的欲望控制了她。她想要美食,想要美酒,想要掌握他人生死的权力,因此,才会不惜自己重伤,也要将你这样的人带回去——有你在,她的军队才能所向披靡,才能让她去征服更多的部落,获得更多的敬仰。这样的天降好事被我无端阻拦,她当然想要杀了我泄愤。”
至亲兄妹,却如此兵戎相见,只是说起,希峦神色便已十分寂寥,暮云闲忙道,“希峦大哥,不是的,她……”
“不过这样也好”,希峦打断了他,强颜欢笑道,“如今西荒这么乱,她却吃喝不愁,身手也越来越厉害,完全不用担心会被别人欺负,我是该感恩的……”